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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有悔
“冷飞白为了冷凝死了，他一定想不到他的儿子和冷凝的女儿意外成了兄妹，冷凝的女儿差点活成了他的儿子。”夏侯淮的心情如海翻云涌，实在一言难尽。
“世事难料，有些事不是凡人能掌控的，好在一切都过去了，小月前半生受了太多委屈，以后有我护着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她了。”
夏侯淮急忙道： “伯父，我保证成亲后绝对不会欺负小月。”
苏擎天的眉头拧得厉害，“我什么时候同意把女儿嫁给你了？”
“啊……你和我父亲是同门师兄，我和小月两情相悦，你为何不同意？”
“我辛辛苦苦找到的女儿，为何要这么快嫁人？如果要嫁人，我要帮她挑拣一个全天下最好的夫婿。没挑没捡，凭什么嫁给你？”
夏侯淮拧着脖子争论道：“伯父，世上确实有比我优秀的男子，可是小月不一定喜欢，她最喜欢的人是我，只想嫁给我，你不能棒打鸳鸯。”
苏擎天的眉头完全拧到了一起，“棒打鸳鸯？小月说过要嫁给你吗？夏侯淮，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夏侯遇羊平时是怎么教导你的？”
夏侯淮索性豁了出去，直直迎上苏擎天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说道：“伯父，小月看过我的身子，你不同意的话，我的清白没了，以后没脸见人了。”
苏擎天嗤笑道：“那你以死明志吧！你除了厚脸皮，什么都不行！功夫比不上我，出来只混成一个四品少卿，看着毛毛躁躁，一点也不沉稳，我不会把女儿嫁给你的。”
夏侯淮被噎的脸上姹紫嫣红一片。
他在山海楼里面看过关于苏擎天的记载，身手在武林中排名前三，奇门遁甲之术的造诣深不可测。
当年在江湖中是呼风唤雨的人物。
他要超过苏擎天的成就，一时半会确实有点难。
他人生第一次被人堵得无话可说。
好半天，憋出一句，“伯父，你要尊重小月的意见。”
苏擎天寒着脸不再说话，默默的把视线移到了床榻上的人身上。
夏侯淮偷偷观察了一下苏擎天的表情，发现对方没生气，也没笑，他有些心虚，小心翼翼道：“伯父，如果小月愿意嫁我，你会答应的，对吗？”
苏擎天斜睨了一眼夏侯淮，“你不是说要尊重小月的意见吗？那我就把天底下的优秀郎君都绑过来，看她会不会继续选你？”
夏侯淮心生哀叹。
果然，岳父和女婿天生是仇敌。
尤其是苏擎天这样的，曾经掌管梵天宗，叱咤江湖，武功盖世，心机深沉，花了十八年才找到女儿，绝对不会让女儿轻易嫁人。
他要娶妻，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
姜折风梦到自己站在一片白色苍茫之中，看着过去的一切从自己眼前如浮光般掠过。
小时候，她每日卯时起床，走一个时辰到山下的学堂上课。
她知道自己只有画画有天赋，在读书上比不上宴清，要想考状元，就要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于是每天都睡得极少，夜里拼命读书，经常累的直接趴在书桌上睡觉。
为了写好宴清的簪花小楷，她练字练得右手发抖，只能用左手拿筷子吃饭。
她的学业很快远超过学堂里的其他孩子，夫子把她推荐到了城里最大的学堂，城里学堂的夫子喜欢她的勤奋刻苦和聪颖，愿意不收束脩，无偿收她。
这个学堂里有很多富商和官家子弟，学生关系不像山脚下的学堂那么单纯，学堂里只有她一个是住在山上的穷学子，因此，经常被人捉弄。
那些人会在书案里面放蛇吓唬她，还会把墨汁故意泼到她的衣服上，或者偷偷撕掉她的字帖。
嘲笑她娘亲是个寡妇，嘲笑她穿着寒酸，嘲笑她没钱交束脩，厚着脸皮来上课。
她很想和这些人痛痛快快地厮打一番，可是她不敢。
怕打架的时候扯坏衣服，大家发现她是个女孩，每次都默默忍了下来。
夫子见状，很是生气，严厉批评那些捣乱的学生，然而，这让那些孩子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她。
她怕周氏担心，总是说自己在学堂过得很好，大家都对她很好。
这个情况持续了两年，直到大家发现，她不管受了什么欺负，都不恼不怒，一直在默默学习，迅速成了学堂里最优秀的一个学生，除了学业遥遥领先，一手簪花小楷在顺遂极有名气，夫子永远在表扬她，她把其他人全部甩在了身后。
大家开始刻意和她交好，希望让她指点一二，她依旧和众人保持客气疏离的关系，不和任何人亲近，也不和任何人交友。
十二岁的她，第一次来了葵水，吓得面色苍白。
如果每个月都来葵水，她的女儿身早晚会暴露。
她从学堂出来，绝望又惶恐走在顺遂的街道上，小心翼翼地找医馆打听绝育之药。
大家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佯装淡定地回道：家里养的猫总是生小猫，太吵了，买药给家里的猫吃。
她终于找到了一家医馆有卖这种药的，大夫一再叮嘱，此物是给家畜用的，药性极烈，万万不可以让人误食，否则，女子会终身不来葵水，再也无法生育，且药石枉然。
她从医馆出来，哭了好久，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姜晚月，对不起，然后含泪把那包药粉全部吞了下去。
姜折风怔怔站在原地，看到边哭边吞药粉的自己，眼泪无声落了下来。
她走上前，想拥抱一下那个十二岁的自己，可是伸手却抱到了一片虚无。
再抬首，一切都消失了。
“小月！”
姜折风听到声音，猛然转身，看到六岁的宴清正在徐步朝她走来。
小小少年笑得眉眼弯弯。
她的眼圈全红了，泪水忽然如断线的珠子，“阿兄，好久不见。”
宴清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面前，仰着头，踮起脚，轻轻帮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小月，你怎么哭了？”
姜折风阖眼断开泪水，努力扯出一个笑脸，“我没哭，是见到你开心的。”
宴清笑道：“没哭就好。阿兄今日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以后再也不能来看你了，你要一直开心下去，不准哭哦。”
宴清说完这话，露出一个温雅的笑。
他从小就比同龄孩子懂事，笑的时候有种成年男子一样的沉稳。
姜折风痴痴看着眼前的小少年，怔了许久，点了点头，“嗯，我会一直开心下去的。”
“我的阿妹是最守诺言的，一定要说到做到啊。”
姜折风蹲下来与宴清视线相平，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永不食言。”
宴清得到回应，露出雪白的牙齿，笑了笑，“小月，我走啦……”他挥挥手，转身走向了白色苍茫的远处。
小小的身影渐渐变成透明，最后彻底消失在苍茫中。
万物一片寂静。
姜折风起身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许久以后，呢喃了一句：“宴清，谢谢你回来看了我。”
※
夏侯淮被苏擎天堵得无话可说后，俩人都不再说话，屋里气氛安静又诡异。
姜折风缓缓张开眼睛，侧首就看到了坐在床榻边神色诡异的二人。
“小月，你醒了？”苏擎天脸上的阴寒瞬间化成了暖阳。
夏侯淮欣喜道：“小月，你好点了吗？”
姜折风缓缓坐起来，扫视一下二人的身后，嘶哑着声音道：“娘亲呢？”
苏擎天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她也配得上娘亲这个称呼？”
亲生父亲和亲生女儿讨论如何对待养母，这事夏侯淮没资格插嘴，只能去倒了一杯茶水过来，本想亲手喂给姜折风，苏擎天一个凌厉的眼神射来，他顿时收起心思，老老实实把茶盏递给了姜折风。
姜折风抿了一口水，嘶哑的声音缓解了一些。
“她逼着我活成了宴清，也不全是她的错，若是我听从宴清临终前的叮嘱，没有固执地想要赎罪，她的谋划也不会成功。”
“不管她如何对我，是她把我养大的，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若是我被卖给了其他人，可能沦落到青楼为娼或者给别人为奴为婢，甚至早已经死掉，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读书写字。”
“这十二年来，我活得已经够压抑了，我不想后半生被仇恨挟持。若可以，我只想守着本心，不怨不恨，把时间和精力省下来做我喜欢的事情。”
夏侯淮心里五味杂陈。
他喜欢的姑娘宽容善良又通透，这是好事。
可是想想这十二年的委屈就这样一笔带过，他又觉得心有不甘。
这不是他的人生，他无权替别人做出选择和决定。
最后，只能闷闷不乐地坐在一边。
“我答应过你不动她，她在外面好好的。”苏擎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是你的养母，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
姜折风起身下了床榻，夏侯淮和苏擎天一左一右跟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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