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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肯和解的真正原因桑宜彻底醒来,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多了。她坐在床沿上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抱起浴巾进了浴室。扭开莲蓬头,冬日清晨的寒冽在温暖的水汽中很快消散了。水在头发上皮肤上流淌,像昨夜的那些默契与温柔。挤一点洗面奶揉在发烫的脸上,再慢慢冲掉。关掉水,用干发帽将头发包好,站在镜子前的桑宜望着镜子里的映像。
在镜子中审视自己的习惯始于12岁的某一天,像许多小孩成长必经的那样,那一天桑宜第一次目睹了父母的争吵。小女孩站在镜子前,从五官里分出哪一部分像父亲而哪一部分像母亲,她也由此模糊地分辨着所属的立场。
再后来,她的五官中渐渐生出那些谁也不像的部分,比如她嘴角的梨涡和脸颊的酒窝。梨涡在灯光下像两枚细小的阴影,而酒窝,只有桑宜大笑时它们才会显出形迹。
桑宜喜欢这些新生的面部特征,却不太知道缘由。
现在,她站在镜子前,看到眼睛里涌起未曾见识的神采。身体的起伏是潮汐是快乐和悲伤,身体的明暗是欲念是可以说的和不可以说的。她的脸颊泛起酡红。她看到一些坚决和犹豫,也看到另一些迷执和觉悟。
走出浴室的时候,桑宜闻到一股很淡的食物的香气。寻着气味来到厨房,一瞬间,她惊讶地张开嘴。
原木清漆的餐桌上放着两只餐盘,一只中摆了两片太阳蛋,另一只里则挤挤挨挨铺了一层金黄软糯的炸香蕉段。
桑宜这下想起来,向寅临走时问她,需不需要给她留早饭,如果需要,冰箱里的东西可不可以用?她模模糊糊应了两声。现在看着面前的早餐,桑宜很感动。她与肯都不谙厨艺,在吃这件一等一重要的事情上,两人的解决方案就是与当地的餐饮业广结善缘。
后来肯不在了,桑宜不愿意一个人去餐厅里面对菜肴碗箸。有时候她点外卖,有时候也摸索着自己下厨。
厨艺进步缓慢的桑宜清楚自己冰箱的储备。冷藏柜里有两盒鸡蛋,一捆挂面,一串据说有提神功效的香蕉。冰箱旁边的柜子中搁着一小袋包装精良的面粉,桑宜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买的了。面粉旁是油盐酱醋,分装在玻璃小瓶中,就像桑宜律所会议室落地书架上的大部头案例汇编,仅仅是装点门面的。
桑宜坐到餐桌前,用筷子敲了敲鼓鼓囊囊的蛋黄,想象向寅在厨房忙碌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又想起向寅跟她提过外公身体不好。“不知道在家里是不是他照顾老人。”于是就又开始想他了。想他昨夜说的那些话,为自己做的那些事。他比想象中要温柔。
边吃早饭边看手机。向寅最近的一条短信还停留在昨天下午四点,说从旧金山“出发了”,“一会儿见”。之后二十四小时不到发生了那么多。桑宜继续向上翻看短信,像在温习一段历史。
这时候才发现昨天琳达发给她的短信漏掉没有回。于是现在回,跟地产经纪说谢谢关心,并主动提及以后买房的事还想继续拜托她。想起来琳达每周末都在南湾活动,于是又问她今天有没有空。五分钟后琳达的短信到了,说她就在附近,说好巧早上被一个看房的客人放了鸽子现在空得很,说桑宜和她就像是有心灵感应。地产经纪问桑宜想不想一起吃个饭或者点心,然后去看房。桑宜说好。琳达说山景城有家新开的甜品店可以试试。两人约了中午一点在甜品店见。
甜品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杏记,店本身也像颗杏子一样嵌在闾阎扑地的市中心主干道上。桑宜到的时候琳达已经在等她了。地产经纪一身运动装打扮,扎个高马尾,冲桑宜扬眉招手的时候,马尾就一晃一晃。
相比之下,桑宜的穿着倒显得很有女人味了。一件大翻领七分袖的羊毛连身裙,天空的颜色,又用一双猫跟短靴搭配连衣裙,小细跟踏在甜品店的瓷砖地上,发出泉水一样叮叮咚咚的声音。
琳达扬着的眉毛在桑宜坐下时都没能归之原位。两人点完吃的喝的,琳达像吐烟圈一样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你手上的戒指总算是没了呀?”
桑宜恍惚了一瞬,说是。
琳达又问,“晚上有约会的呀?”
桑宜又点点头。
“哟——”琳达“哟”得耐人寻味。接着她展颜一笑,说,“待会儿是直接去吗?”
“是的。”桑宜说。她转念一想,又补充了一句,“琳达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和你吃日本料理那天天气很差,而且市里边真的太冷了——”
“哎呀我开个玩笑啦!”琳达说,“约会比见朋友打扮得更像腔也是对的嘛,女为悦己者容呀。”
这下桑宜摇头,说,“这话挺古老了,我那次看一个文章,说应该是女为己悦者容了。女性心情好,就打扮,不是为了别人。”
“哎呀,”琳达拍了拍头,“我竟然还能说出这么封建这么违背女权的话!荼毒未尽,该打该打!”
话音刚落,服务生举着个托盘走到两人桌前。“您的杨枝甘露和木瓜银耳羹。”服务生将碗碟落下,又说,“您慢用。”
琳达指了指面前的木瓜银耳羹,说,“我就喜欢点这个,对皮肤特别好!女人呀,保养特别重要。”
“对啦,有照片吗?看一个呀!”琳达慢条斯理舀了勺银耳羹,问桑宜。
桑宜取出手机,打开脸书,登录自己的账号。这时候她发现向寅在一个月前给自己发了一条添加好友申请。桑宜对约会互加脸书好友这样的事情已经不太在意了,她通过了向寅的申请,点进向寅的页面,找出头像相册给琳达过目。
琳达接过手机,用白色法式指甲尖点着屏幕放大照片,举在眼前端详。末了,她放下手机,似笑非笑说道,“桑宜呀,这我还真没想到呢。姐弟恋?”
桑宜“嗯”了一声。
“怎么认识的呀?”
桑宜把交通事故案和两人的相识经过大致讲了一遍。
“姐弟恋我也见过不少,你这种还是挺特别的。”琳达一手捧起装有木瓜银耳的碗盏,一手拿调羹在木瓜中慢慢搅着,眼睛却还盯着平放在桌面的手机。
“这个男孩子,”琳达说,“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意见,找个机会把他带出来,我要看看他说什么话,怎么说的。”
后来到了待售房屋,琳达还是欲言又止。两人靠在阳台上看院子里的花草。琳达轻轻拍了拍桑宜的肩膀,见多识广的地产经纪用一种忧心忡忡的腔调说,“我刚才说的话,你也别太往心里去。这男孩子,帅还是挺帅的啦,实在不成,你也没什么损失的啦。”
与琳达分别后,桑宜开车去往帕洛阿托(PaloAlto)。街边停好车,就向市中心的喷泉走去。到达的时候发现向寅正坐在喷泉池的台阶上等她。向寅难得地穿了件薄毛衣,米白色,配卡其色窄脚长裤,没穿外套。两手架在膝盖上,右手手腕上拴着一个塑料袋。见到她来,向寅起身迎接她。舒展四肢,毛衣下边缘就往上溜,露出架在胯上的棕色皮带和一线小麦色的皮肤。
新晋男友低下头,夸她“穿蓝色好漂亮”。桑宜忽然想起来第一次见他穿的也是蓝色,只不过是钴蓝。
接着向寅向她展示了塑料袋里的内容。
“四只三丁包,两只豆沙包,一共半打。白菜的知道你不喜欢,就没给你买。恭喜桑小姐,又一次吃上了只有周末才出品的三丁包。”
桑宜伸手去接塑料袋。向寅却把手收回来,说,“你车停哪儿的?我陪你把吃的放车里。”
桑宜开始摸手机找拍的停车地点的照片。
向寅在一旁看得好笑,说,“那算了,还是我先给你拿着吧,到时候再送你回车里。”
两人沿街走了一阵子,桑宜看中一家早早亮起灯的玻璃器皿店。向寅陪着她在雕镂木架间绕行。经过一盏玲珑走马灯时,桑宜停下脚步。灯是精巧的六棱柱,玻璃罩薄如蝉翼,上面工笔细绘了相互追逐的两只幼虎,幼虎上方又寥寥几笔勾勒出带刺玫瑰的形象。玫瑰未着色,看起来苍白秀丽。
横轴也是玻璃的,光可鉴人,照见桑宜和向寅。天蓝色羊毛裙的桑宜和米白色毛衣的向寅。心照不宣可遇而不可求,因此也就可迎而不可拒。
“喜欢的话我买给你?”向寅在旁边说。
“再说吧。”桑宜说。东西倒不贵,但桑宜没有让人给自己花钱的习惯,更何况那个人还是向寅。“家里空间小,东西已经很多了。以后要搬家会很麻烦的。”她这样解释。
向寅忽然笑了,说,“你是想给我省钱吧?”
“其实没必要,”他去抓桑宜的手,握她的手指,“请你吃个饭,给你买个工艺品的钱还是有的。”
桑宜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扪他的后颈,说,“大学生校外打工很辛苦吧?”
“可不就是……”向寅说。
“那钱还是你留着自己用吧,”桑宜说,“花销我们可以AA,我也可以请你的。”
“是吗,”向寅语气微妙地变了,“你前任这样对你吗?”
“我们——”
“你想说‘我们’不一样?”向寅拿过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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