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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你跟我走吗?
时光荏苒,少主即将弱冠。
他再也不会睡着的时候变成白骨一副,不会因偷溜人间就被关几日禁闭,也不再是拿着本春宫图辗转半日也弄不明白的懵懂孩童,但他心里仍然不愿长大。
即便孟婆已老得背脊弯曲,双目迷糊。
鲲鹏也不再上蹿下跳,安静的像只水獭,偶尔动一下都是慢慢吞吞的。
鬼灯哥哥自知命不久矣,干脆祭出心头火,铸在了游光剑身,重塑了他的神光。
游光不知道会不会有朝一日能醒来,但鬼灯已经燃尽了。
少年在梦中又落下泪,染得梨花枝头一片湿润。
他紧紧地压着梨花树,像似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树妖心疼的揉他,安抚他,然后树枝被少主捉住,冰冷的吐出两字:“荡树!”
树妖无辜,这次是真的没有。
但他又岂会相信?
树妖想了想,拍了拍他后颈,好家伙,少年直接拔出了剑来,金灿灿的,俨然是捅入他心脏三次的利剑,单是看到都忍不住蚀骨疼痛。
“我今日便斩了你的咸猪手!”
树妖没有办法,只好利用自己手多优势,按住了他,在他痒痒肉上几番折腾,笑得他缩成虾米,精疲力尽睡去。
树妖有些可惜的搓搓枝头,可惜少主长得太快,不再是懵懂无知,天天往他怀里钻的小布点了。
都怪那本春宫图!
害得少主好奇心旺盛,学了一堆有的没的回来,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反而自此见了他都发乎情,止乎礼,可去你的吧!
他想要拥抱一下,摸一摸他越发精致的眉眼,就会被少主红着脸骂不知羞耻的荡树。
愁云惨淡。
想他名震天下,险些一统六界的鬼王,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啧,甜蜜的屈辱。
他摇摇枝头梨花,趁着伊人沉睡,悄悄搂入怀中。
但噩耗比预期的来的早了些。
孟婆没有陪他走过弱冠,鲲鹏颌骨上的彼岸花终于消失,少年将她们的遗物收拾好,一同埋在了梨花树底下。
树妖弄秃了好几枝花木,少主便不让他动了,说自己来。
好半日功夫才将地上弄出个大洞来,树妖不肯他再受累,硬要自己来压土,谁知他一扫,竟翻出尘封泥下的两枝朴素的梨花木簪和一块碎石子……
顷刻,酆都下起了暴雨,淅淅沥沥,怎么也停不下来。
不该如此的。
树妖用不算丰沛的妖气替少主拓出一片避雨处,心下悔恨,他迫切的想要遏制住这一场雨,却越发势大了。
他的仙君就葬在这里。
险些就再也回不来了。
一贯说他荡树的少主温柔地环住了他的树干,说:“你不要难过。”
树妖肝肠寸断,将他搂的骨头发疼。
少主真的长大了,心智也格外坚强,处理后事的时候,没有落过一滴泪,还能分出神来宽慰树妖。
他就这样平静的收拾着所有的东西,晨起时照旧去紫竹林里练剑法,暮时便来和树妖撒娇耍泼,一点异样都没有。
直到普普通通,在平凡不过的某一天,少主的剑从竹林里不慎飞出,他下意识喊了声“鲲鹏接住!”
回首一望,竹叶萧萧。
他不发一语,向仙剑掉落处寻去,却见铺天盖地一片翠荷,莲子幽香,芰荷亭立,河中心荡着一艘在无人摆渡的乌篷船……
少主终于跌坐在地,哭得满身狼藉。
不知日月多久,那河上的乌蓬船忽然动了,一支长长的竹竿没入碧波之中,搅乱了一池春水,缓缓向他驶来……
那人玄衣如旧,长风吹起他的发,隐约可见惊艳绝世的面容,只是半边脸再无那妖冶嗜血的彼岸花。
水声渐渐,风似乎静止了,又好似没有。
少主寻声看去,望进一双极度深情又熟悉的眼眸,从此再也无法挪开分毫……
……
是故人。
不是故人?
少主没有在乌篷船头看到意料之中的人,毁灭性的伤悲与痛楚铺天盖地袭来,他无暇顾及分毫其中是否掺杂许多不知名的因果,他像一只被剥了壳的蜗牛,蜷成一团,浑身上下都是一触即破的软肋。
直到玄衣人伸出手,带着滚烫的温度,擦去他脸上的水痕,然后视若珍宝般将他抱上了船,低声轻哄,同他说起老掉牙的鬼族往事……
少主泪还未去,便捂住耳朵,哽咽地说:“好腻啊,能不能换一个?”
玄衣人想了想又道:“我而今读诗书精武艺,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能放下幼年约定,也能担下生离死别,不会再哭哭啼啼……”
少主顾不得伤心,忙堵住他的嘴:“你还是人吗!”
玄衣人摇了摇头,竟还认真回答:“我是树。”
少主急火攻心,一口咬在他肩头,然后埋着头,微微颤动,再也没抬起来。
树妖揉着他后背,亲吻他的鬓发,幸好这一世还有机会抱着他,安慰他,爱慕他……
他们像两只穷途末路的受伤孤兽,彼此拥抱,交颈厮磨,缠绵着舔舐伤口,赤裸着真心一片,是密不可分的唯一,是生死相依的爱侣。
少主在他胸膛醒来,没有太大的意外,只是紧了紧搂着他的手,然后声音呕哑道:“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树妖怔忪,“少主还没有名字吗?”
少主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梨花香,极其脆弱的蹭了蹭,“我总想着找机会哄孟婆给我取个名,她却一贯推辞说没资格,而今我再也等不到了……”
树妖心中剧痛,身似苦海浮沉,将他好一顿揉摸,才吻着他眼睛,怀着卑鄙的希冀,颤声道:“沈临鱼,好吗?”
我的仙君,我多希望你想起来,又希望你永远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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