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节(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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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业了十天,饺子宴楼的生意还好。常来吃饭的有一个女子,吃了饭曾经索要过饺子名称单,说要帮助饭店宣传宣传的。吴清朴起初以为她是哪个报社的,问她认识不认识丁琳?这女子问丁琳是谁?吴清朴说丁琳和西京所有报社的记者也熟哩。这女子却说她不知道西京有什么报,口气很傲慢的,要求饭店能每天中午送一笼蒸饺到她的寓所去。只要付钱,饺子宴楼有这个业务,小李就每日去送蒸饺到一座小楼上去。回来却说那女子是红唇族。五顺说:“什么红唇族,是金丝鸟。”吴清朴问:“你们两个倒知道得多,什么是红唇族和金丝鸟?”五顺说:“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呀?红唇族是那些歌舞厅里做三陪的,金丝鸟却是被来西京做生意的香港款爷包养的。”吴清朴听了,心里突然间不舒服起来,想起了邹云。又过了数天,邹云还没有回来,吴清朴有些急,去平仄堡询问有没有邹云的消息。经理却说邹云七天前就托人捎了辞职的口信,宾馆已经与她没什么关系,只是她有三天的加班费还未领,有九元九角钱。吴清朴昏头沉脑地给虞白说,虞白刚刚收到邹云的信,信上说她已在宁洪祥的公司正式上班了,是办公室的秘书,信上还说,她怕吴清朴不同意,产生误会,特写信给表姐,让表姐把qíng况告诉清朴,这样,清朴办饭店,她挣外快,日后会攒一笔钱的,并且问道饭店开业了没有,生意是否红火?吴清朴气得嘴脸乌青,说:“她还cao心饭店?早知道她要这样,我也不停薪留职了!要挣钱靠咱的劳动去挣么,给一个bào发户的当什么秘书?白姐,你说这是不是傍大款?!”虞白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听了吴清朴的话,却说:“话说得这么难听,你是成心不想娶她吗?一开始你就把她宠出了毛病,我说有你日后受的气,现在怎么着?当初去巴图你管不了,这阵已经做了秘书,又辞了工作,你就让她先gān着吧。——她是太得意了,以为她想gān啥就能gān成,没吃过亏的,让她摔打去吧。”吴清朴勾了头,长出短叹地说:“你说她不会出别的事吧?”虞白说:“她也不至于那么贱吧。”

这话说过了半月,虞白听饭店的小李讲,他居住的院里的秃子说在火车站卖烧jī,看见了邹云和一个高个男子在软卧包厢里,那列火车是开往成都的。虞白心细,并没问那高个男人的模样,只问邹云穿的什么,戴的什么?小李说,秃子说啦,邹云穿的是紧身牛仔裤,脚上的鞋是意大利的那一种,特高特大的后跟,上衣是白色的紧身汗衫,脖子上是金项链,胳膊上是金手链,手上几个钻石戒指哩。虞白心里说:完了。两个人搭车路过西京而不下来,要不是去成都旅游就是去办货收款,即使办货收款,千里之行,十天半月,一男一女就难说得清了。虞白叮咛小李此话不要再给人说,小李点头称是,甚至也告诫虞白同样不要对谁提起,他是第一回对她说了是非。虞白自此有了心思,多去了饭店照看,瞧着清朴没黑没明地忙,便为他cao挂吃的穿的,无限可怜。谁知清补也是知道了,小李把秃子的话同样说给了清朴,也告诫清朴不要对谁提起,他是惟独给清朴一人说的。吴清朴是两个晚上没有合一眼,躺在chuáng上不敢作想。老实的人虽然嘴笨。内心却丰富,一想象起来眼前尽是乌七八糟的图像,叹自己为了邹云而下海挣钱,自己挣钱了,邹云却去傍更有钱的主儿,离酐己更远,不觉腹内如焚,又气又恼。平日有了愁闷,去给虞白倾诉,如今这事却怕惹得表姐悲伤,数次qiáng忍着也没把话说出来。要说的话不说出口,这话就在肚里发邪气,如火,如刀,如毒药水,吴清朴饮食不振,肚子发胀,日渐削瘦起来,也不大再去虞自家了。一日,天气转凉,街上的人已穿什么的都有,虞白天黑时在衣柜里翻羊毛衫要穿,看见了吴清朴放在这里的一件牛仔马甲。就拿了去饭店。夜里饭店是不卖饺子的,为了多有收入,只在门口处由三个小工卖汤圆,虞白进去,一帮人都在楼上包饺子。饺子宴里新增了一道珍珠饺,是用jī脯ròu包指头蛋大的形状,在火锅里当场现煮现吃的。吴清朴见虞白来了,便把火锅点燃,煮了珍珠饺要她尝,自己仍是将一摞一摞的蒸笼端出来,把摆好饺子的蒸笼一摞一摞再端进去,累得满头的汗。虞白坐在灯影处看他,头发长乱,脸瘦得两个颧骨突出,禁不住两颗泪子就掉下来。火锅的底炉透刻着jú花样,火苗扑出来,艳艳地更是一朵偌大的jú花。她无心思坐着吃珍珠饺,拿盖子压灭了火,去门口喊了一个小工,让到夜市上买了一个狗ròu沙锅给清朴端到办公室去。沙锅端来,清朴笑着说:“自己开着店,却去端人家的饭!这个时候了,还吃的什么饭哟?”虞白说:“卖啥的不吃啥,这沙锅营养好哩,马不吃夜糙不肥,黑来不吃饭身体怎撑得住?——你忙什么?掌柜的当成伙计了!”吴清朴说:“我忙着心里倒畅快哩。”虞白把马甲给吴清朴穿上,吴清朴还在说:

“大家都穿衫子,老板穿马甲。”虞白说:“我还不穿了羊毛衫?二八月乱穿衣,你和别人比不得的。饥了冷了,邹云不在,自己要学会经管自己。”原本是不说邹云的,却顺嘴说出,便把脸别转到一边去,用勺子在沙锅里搅,一边chuī热气一边尝了汤,说鲜。吴清朴见表姐说出邹云,努力笑了笑,说:“邹云一回来,瞧见饭店这么红火,她不知该怎么惊讶哩!”虞白说:“要惊讶的。”吴清朴说:“天也冷了,她也不回来取取厚衣服的。”虞白说:“她怕这几天会回来的。”吴清朴倒不吃了,问:“姐,你说她这几天能回来?”虞白不禁上了气,说:“她不回来,能死到什么地方去?”吴清朴却说了一句:“四川比这儿热吧?”低头又去吃沙锅,一根粉条吸进口一半,一半却粘在上嘴唇上,连呛带烫,一颗眼泪啪嗒砸在沙锅沿上。虞白心疼了一下,说:“清朴!”吴清朴说:“嗯。”虞白就说:“清朴你知道了?”吴清朴身子一晃,竞一头栽在虞白的怀里抽搐起来。

虞自抱了那头,也泪水婆娑。两人哽咽了一会儿,虞白抬了头,替吴清朴把眼泪擦了,说:“我只说你不知道,你原来也知道了,这么长的日子怎不说给我?清朴,事qíng已经这样了,咱憋出病来也是划不着的。或许,咱把邹云误解了,她心还在你这里,只是去挣些钱罢了。但是清朴,咱做事要长,想事要短,即使她变了心,可你知道世上能箍了盆子箍了桶的却是箍不了人的,这你得有个jīng神准备。毕竟这个饭店大家帮着办了起来,其中也有她一半的心血,碌碡拽到了半坡松手不得,只能办好,不能办砸。世上的事qíng大哩。世上的好姑娘也多哩,关键是你的身体和qíng绪。你瞧你这样子。头发这么长了,也不去理,自己开个饭店,倒饥一顿饱一顿?!”吴清朴说:“我是诚心过过苦行僧日子,她邹云回来了看她心理平衡不?”虞白说:“你好傻,这何苦呢?如果她能心理不平衡,她也不会跟姓宁的这么跑逛了。你糟踏的只是你自己,你偏要吃好穿好心qíng好!”这当儿,小李在外边叫:“老板,老板!”虞白了,却附在吴清朴耳边要说什么。虞白就出来笑道:“小李办察神神秘秘的!谁的帖子,夜郎的,夜郎又组织乐社活动呀!”吴清朴说:“我听丁琳说了,你们是四人乐社,不肯要我去热闹吗?”虞白说:“你又不懂音乐,唱歌也跑调,不会要你的。”吴清朴说:“你们倒活得潇洒,像小年轻们一样!哎,白姐,能不能都到饭店里来活动?我包吃喝!”虞白说:“瞧这是不是老板的口吻?我们是来给你唱堂会拉生意呀?!”吴清朴给小李扮着鬼脸说:“咱现在成俗人了!”

第二天,虞白按约在下午四点赶到城墙上,夜郎却一个人仰天躺在那里看云,旁边铺着两张报纸,报纸上放着一个热水壶,四个杯子,一琴一埙。虞白走过去了,夜郎抬脚坐起,头剃得青光光的,一脸油汗地笑。多久以来,夜郎第一回这么死盯着她笑。好大的胆儿,看女人哪有这般贼的?虞白原本也是笑着的,见他放肆,偏不看他了,蹴下来噗噗地chuī地砖上的土。却想:我怕他怎的,你是锥子,我麦芒对了你!扬了脸直盯了夜郎。夜郎眼珠瓷溜溜的,几乎要跳出来,她说:“昨日又熬夜了?——把眼角屎擦擦。”夜郎露了短处,一下子没了轻狂劲,红了脸双手都去擦眼睛。虞白就势把琴抱在怀里,并不弹的,哧哧地笑。虞白一笑,夜郎便醒悟她作弄了他,说:“你牙上怎么粘着韭菜叶子?”虞白说:“羞死了,跟别人学没意思!”夜郎说:“你就会戏弄我,有本事,宽哥来了你也这样!”虞白说:“你也敢装大么。”夜郎没有听懂,问:“我装大?”虞白却再不理他,低头拨弄琴弦。夜郎就坐端了等着听,她又不拨了,把琴放在地上,一乜眼儿说:“乐卒土活动,今日竞这么早的?”夜郎说:“chuīchuī唱唱那还是天黑下来的事,约着你早来,我请吃茶的。”从一个小菜盒里撮了茶放在一个杯里。

虞白说:“什么好茶待人的?”拿了茶看。茶是紫阳的一级富硒毛尖。夜郎说:“这是清明前三天的茶,是紫阳的_位朋友送给陆天膺,陆天膺的夫人又送给南丁山的。我喝过一杯,果然不错,不敢私吞了,拿来让你们尝的。”虞白说:“是茶真的不错,还是因了陆家那年轻夫人送的原因才有了味?”夜郎说:“我可不知道那小夫人的故事。你是知道的?”虞白说:“我只知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夜郎说:“过不了美人关的都是英雄了?——那我也是英雄!”虞白说:“你说什么?”却并不让夜郎回答,端了茶杯,定定地盯那纯正的绿,一层绒绒的白气就浮在杯口,抿一口,说声“好”。

就扬了头看夜郎:“要是喝茶,请人去你家喝好了,偏来这地方,大天白日地招人现眼?”夜郎说:“一男一女坐在城墙头上,就是让满城人都看的!我是闲人,我怕了谁?只是怕你不敢来的。”

虞白说:“夜郎贼胆儿大,我还怕啥的不敢来?又不是蝙蝠只能晚上露面!”夜郎说:“宽哥和丁琳都不来了,你敢和我在这儿喝一下午?”虞白说:“这阵把茶搬到钟楼上去,我也去的。”夜郎说:

“好好,冬天咱俩去南方làng去,我到时来约你,你不能拉钩啊!”虞白说:“我怕的什么?只怕到时候你拉钩,说你的女朋友不同意啦!我不牵不挂别人,别人不牵不挂我,天涯海角哪儿都去的。”

脸先自通红,却拿了眼睛看夜郎。夜郎听出她话中的话,一时不知怎么回话,哈哈地笑。虞白平静了脸说:“笑;你只拿笑搪塞我?”夜郎说:“人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其实鳏男门前是非也多,前日我同戏班一个女的去街上吃饭,路上遇见三个熟人,一见回就给我挤眼,悄悄问我:‘不错嘛,掐了嫩芽芽了?!’”虞白说:“多难听,你们这些男人就这样说女人?”夜郎说:“我哪儿的?我说,去,那是一个熟人,小心人家扇你耳光!想,要是我真的和人家好,我又不是那些小痞子,拉街呀?正是心里没鬼,我才领了她哪儿都敢去的。”心病才哪儿都敢去?”夜郎愣了一下,明白了,笑道:心里倒真有那个??我是给宽哥和丁琳的帖子上都点的。”虞白倒一时羞了眉眼,低了头用手在地上抠,绿绿的小糙,糙尖子就掐了下来。,夜郎涨着脖子,说:“虞白,真的,我说的是真话,这话我早就想对你说,可我又怕你误解,给我难堪,把一场朋友的qíng分都丢了。不说我总憋得难受,几天不见到你就特想去见你,什么也慌得捉不住,去见了,回来能安然几天,过上几天就又不行了??你另帙我,我说的是真话。”虞白一直在笑着,一直在掐糙尖,耳朵其实一字不漏地听着。却说:“我不管真话假话,你说要给我说话,是什么话?”夜郎说:“我都说了。”虞白说:“我以为你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话,原来要说的就是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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