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嬴疏从未对宋吟说过她来自哪里，但她会说即嬴宫就是你的家。

他仍记得自己刚到即嬴宫的时候，师父说这就是你的家了。当时正是即嬴宫建成千年庆典，所有人捧着暗红与明黄的绸子，脚步匆匆，弟子指挥着仙鹤将绸子一一搭在房梁上。沾了即嬴宫灵气的绸子似乎在日光下泛着光，如同流水淌过山涧，圆日洒下灿烂后顺着清凉一并送至最宽阔的地方，波光粼粼，漂亮极了。

九十九根雕刻盘龙的柱子屹立于即嬴宫正殿的伏羲广场中，场约有百来亩，一望无际深入云霄，哪怕用灵力窥探也得费上半个时辰的劲。盘龙柱上的飞龙姿态各异，每个爪上另雕刻一副石景，皆是历来人间所遭受的大战，以及诸修仙门派降服妖魔的故事。人间巧匠颇多，即嬴宫这些盘龙柱足足耗费百来年才雕刻完毕，耗费几代人的心血。

盘龙柱上的石雕染了即嬴宫的灵气，有几柱上的石龙居然也修得灵智。

“傍晚用过饭，日暮的七彩祥云你昨晚已经见过了。”嬴疏说。

伏羲广场自上而下略有坡度，靠近正殿这里每几步便有百阶台阶，由于庆典，台阶上都铺了比绸子的暗红还要亮些，如同女子所用胭脂般红色的厚重地毯。地毯上的金色花纹皆是金丝，偶尔掺着些亮点的是银线。地毯边角以东海鲛珠点缀，颗颗圆润白皙。

台阶两旁的宫灯里所用的烛油乃是降服害人魔蛟所炼化的千年不尽，万年不坏的蛟油。魔蛟炼化后的蛟油散发着奇异的花香，闻了不仅振奋精力，潜移默化中有增长修为的功效。宫灯在蛟油热度的蒸腾下缓缓旋转，似人间走马灯。

明黄色的琉璃瓦，精巧可爱的五脊六兽，以水玉雕琢的透白窗沿……

宋吟从来都没见过这般美丽的景象，不由看得痴了。须臾又被师父轻唤着回神，嬴疏拍拍他的肩膀说奢靡至此，你万万不可学宫主那般挥霍的作态。

可师父不就是宫主吗？宋吟没敢问出声。

远处的仙鹤似乎是累极，飞得越来越低，直到离宋吟只有两三米处却是完全伏在地上喘气。宋吟快步上前，抬手捏了个诀，掌心缓缓聚集水珠，指尖微动，略往前一送。

仙鹤张嘴，水珠便一个个融合化为水流入了仙鹤口中。

“这么累也要继续？”宋吟仰头问嬴疏。

嬴疏：“你问问它罢。”

仙鹤挣扎着站起，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宋吟摊开的手掌中蹭了蹭，后而奋力振翅衔绸离去。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繁华盛景，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云端。

从封颂仪再到宋吟，这段路宋吟走得并不简单，人间生活过的痕迹一时半刻无法改变，他执笔练字，笔迹与飞淞相差无几，之前以假乱真是写着玩，飞淞也觉得有趣，重塑人身倒成了心魔。

天知道宋吟花了多久时间才从从前的影子中走出来，午夜梦回被惊醒时他都能看到窗外那轮皎洁明月，太亮了，他披衣起身推门去看。

太亮了，人间的月光与即嬴山上的月光怎会有如此大的差别。

荷花被收入花瓶中摆在窗台上，这是嬴疏留下的，似乎她很喜欢在房中摆些花草装饰，宋吟没有这个习惯。作为封颂仪时，殚精竭虑精神总是绷得比任何人都紧，不容自己犯一丝错误，不想让身边的人失望，重重深沉心思几乎要将他压垮。

总算要熬出头了，他也想为封家夺得些荣耀，但没成想竟是一步步将这个庞大的家族拖入深渊。

父母兄长对他的期望，伴随着封氏一族的倒下而化作尘埃。

没过几日，嬴疏便要求宋吟闭关，之前在长安耗尽灵力时极快地将亏空补了回来，这次不同，她发现宋吟好似有突破到下一境界之态。师徒二人用膳时，嬴疏将白玉小盒推到宋吟面前，小盒啪嗒一声打开，里盛三枚金丹。

“这是——”

嬴疏：“后日起闭关，这三枚分七日，十七日，四十九日时服下。前四十九日巩固魂魄，剩下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何时突破何时出来，我将后山那块洞穴让于你，莫辜负里头的天材地宝。”

宋吟心里有许多话想问，想问嬴疏为何能来泰山，为何提前出关，他用灵力小心探查时，嬴疏灵力浩瀚如海，竟让他大吃一惊。

嬴疏挑食，一直以来都是只吃菜不吃肉，今日难得咬了口丸子。今日饭菜是秦逑下厨亲自做的，他端着最后一碗汤来，嬴疏的筷子正好端垂在排骨上，斟酌片刻，她掀起眼皮发现两徒弟眼巴巴瞧着她，她收回手叹道：“今日吃不下了。”

“师兄要闭关那我呢？”秦逑紧张道，“师兄闭关宫内大小事物不就都……师尊，最近我总是在后悔，当初还不如不上即嬴宫。”

嬴疏面露不悦，扬手径自封了秦逑一张一合说话令人心烦的嘴。

秦逑唔唔施法欲拯救，但不知嬴疏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他一顿好解，嘴张不开吃不了饭，宋吟想帮他也有心无力，被嬴疏眼神警告不敢同情师弟。

“明日将宫内事务都交托给秦逑，你再下山逛一逛散散心，闭关后专心修炼务必尽快突破。”

宋吟：“尽快突破是几日？”

修仙突破艰难，宋吟其实也摸不准自己需用多少时间。

“你且放心去，有为师坐镇不必担心即嬴宫的安全。”

宋吟道：“万一他死了我还没……”

“若是他死了，为师亲自去收他魂魄，总要等着你瞧一眼再让他下地狱。”

宋吟点点头觉得稳妥，便说：“弟子遵命。”

伏羲广场夜里有诗会，宋吟提着小灯笼同秦逑去看时，秦逑问宋吟泰山出了什么事，为何师尊出关接你回宫后便去仙盟待了好几日，所有去泰山的人似乎都被统一打点过，闭口不言。

宋吟从昏迷再到清醒，花了数月有余，嬴疏说她是泰山被劈开后才到的，却也没问之前发生了什么。

“师尊有向你提起过什么吗？”

秦逑道：“现下山门虽开启，但加固了防御屏障，人间水灾师尊也没像之前那边响应仙盟调令着人前去救助。”

“大师兄？”

“是大师兄回来了！”

眼尖的弟子发现宋吟从旁站着，纷纷起身请他座在最中心，年幼的缠着宋吟问他有没有从人间带好玩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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