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春去秋来，山中岁月似流水潺潺般悄然流逝，云雾缭绕的山涧隐约可见已生出半分灵智的动物淌水过河，也能看到身着单衣的少年们将冰镇在泉水中的水果捞出来，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坐在被雨水打磨地光滑的石头上与对方分享香甜。

入冬，后山便有了千山鸟飞绝的意味，方圆数里人迹罕至，白皑皑的雪将整座即嬴山覆盖，仿若遁入无人之境。

青年轻手轻脚提着碳篓走入空荡寂静，只有燃烧着的炭火中，火花噼里啪啦炸裂才能听得到脆响的大殿。

他身着玄色暗纹骑装，身上带着冷气，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只留额前几缕被风吹得飞散的发丝。殿内灯火通明，靠窗摆着的桌案上，无数卷轴书籍四散摆开，一叠未拆封的信倒整齐地码在桌角，而这之上，男子埋在其中鼻息轻缓睡得极安稳。

虞阙将宋吟还握着的朱笔从他手中抽走挂在笔架上。书被宋吟压着不好收拾，他便先将炭盆里的炭填满，又找来羊绒毯披在宋吟身上。

一来二去，宋吟睡眼惺忪地抬头，恰巧对上虞阙的眼睛，虞阙用小剪刀将已经燃地冒黑烟的烛芯剪短，才缓缓道：“你若想睡便去房里。”

不知睡了多久，胳膊麻地要命，宋吟接过虞阙递来的水，缓了好一阵才彻底清醒。眼前还有许多要务处理，他已经好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临近年下，各方都得打点，秦逑带人出去探查各田庄的受灾情况还未回来，不过每日都有差人送来信件告知他如今走到了哪。

“你下山了？”宋吟看到虞阙鞋面站着泥点问道。

虞阙点头，沉声道：“有人在山门口闹事，我带了几个师弟下山处理，现已驱逐。”

宋吟嗯的声音包裹着浓浓的鼻音，他缓慢地从抽屉里找出糖盒，含了颗糖补充体力。

外头已经看不到光亮了，弟子们行走各处掌灯，星星点点的光燃烧着，像是从穹顶落下的星辰。

虞阙半蹲在炭盆边取暖，宋吟说：“今年的冬装快要送到了，多亏连昀从中周旋，才能以低价收购那些上好的羽绒，用料也都是边疆将士身上所着的抗寒料子，这个冬天大家伙不会冻着了。”

立秋时李连昀提出帮门内减省冬衣花销的建议，宋吟允准后，他策马找专注此事的官员，不久便送来好消息，朝廷同意低价与即嬴宫*易。

门内弟子五行多修水，比修火行的人要不耐寒些，就连宋吟都觉得自己一年比一年畏寒。

是灵脉的影响，无法规避。

瞧见虞阙的着装，宋吟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将毯子还给他，“穿得这样薄下山也不怕着凉。”

虞阙说：“也比师兄在窗边睡觉暖。”

宋吟：“……”

不知怎的，虞阙近年来越发爱顶撞，脾气好像也没有初来即嬴宫好，他心里藏的总是那么些事，宋吟摆着手指都能数清，但心思深沉让他变得不那么好靠近。

偶尔起兴逗逗他，他也是不咸不淡地负手说，师兄勿要再打趣我。

到底是哪出了问题呢，宋吟纳闷，好好的孩子怎么就养得如此自闭，扪心自问，他也没苛待过虞阙。虞阙与李连昀，总是虞阙在他身边最多，有什么好处他也想着他。

于是宋吟找话题道：“今年事多没为你行及冠礼，朝廷传来消息说明年二月会集中为长安贵族公子们进行及冠礼，内阁书信问我愿不愿意观礼。”

虞阙拨弄炭火的手微不可闻地顿了下，但宋吟没发现。

他说：“我不去。”

“那怎么行，”宋吟连忙道，“礼部想将除夕夜君臣共宴同庆新年与及冠礼放在一块办，我已经答应了，不日帖子便会送来。”

“不去。”

宋吟道：“你是不想回长安还是不想及冠？或者不愿在宫里过年？”

虞阙说，都不是。

他似乎是被问得烦了，将火钳随手撂至盆边，拍拍粘在袖口的炭灰道：“我哪也不去。”

宋吟挪到虞阙身后，然后缓慢地俯身，伸出冰凉的手碰了下虞阙的眉心，虞阙抬头，两人正好一上一下面面相觑。

这个姿势维持久了会莫名其妙地发晕，宋吟将目光落在虞阙发间，说：“这是你的机会。”

一个能风光回宫的机会。

虞阙仰着头，他想离开，却怕脑门撞着宋吟的下巴。

僵持许久，虞阙不得不以手背抵着宋吟的脸，将他挪开，然后起身道：“我还有事没做完，师兄请便。”

渐行渐远，宋吟回头望了眼摆在桌面的书卷，微不可闻地叹息后，踱步至殿门，轻手轻脚地将门关好。

长夜漫漫，琐事繁多注定无法安然入眠。

……

请帖送来时，宋吟正在教李连昀御剑。李连昀天资不高，虞阙入门半年便能御剑肆意畅游，而李连昀现在也才堪堪能站在剑中不那么容易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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