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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虞阙视线扫过宋吟光着的脚心中愧疚，正欲道歉却听宋吟说：“大氅还在屋顶吗，你带过来我在这等着。”

浑身灵力调动，宋吟已经不怎么冷了，甚至还有些微微发汗，但他就是想让虞阙离开会，留给自己短暂的冷静时间。

虞阙一步三回头，宋吟无暇再招呼他，低头缓缓用灵力修复肋骨断骨定要修养几日才可恢复，他的身体很多年都没有受过这种伤了，是他轻敌是他太自傲，坚信修为低于自己的人无法对自己产生威胁。

他撕下衣角，混着雪水擦拭手指，指甲缝中的鲜红好似刻印般怎么擦都擦不掉。

又杀人了，宋吟默不作声地想。

忽骤两道薄刃倒是干净如新，这玩意唯一的好处便是无须过多打理，沾了什么东西都能瞬间剥离。

越着急擦得越狠，动作幅度也逐渐增大，宋吟舍弃衣角那片脏兮兮的布，将手掌按在地面埋于雪中用雪直接清理，刚开始雪接触体温还能化为雪水，但很快手指便冰凉地连知觉都不剩，浑身的力气消散，他扑通一声跪倒在雪中终于忍不住低声哭泣，动作机械粗暴，别人的血倒是真洗掉了，露出他自残后新鲜红嫩的伤口，新血蜿蜒顺着指尖滴落，犹如凭空绽开的红梅。

师尊我又杀人了。

回忆少年时期，世家出身规矩虽严却奢靡非常，寻常人伦道德于世家子弟而言全作消遣玩物，若到了十一二岁还未随意出入烟花柳地看尽风光，甚至会被同龄嘲笑没出息。大家视人命为草芥，没人会觉得杀一个或几双有何不妥，也因此导致封颂仪帮助李飞淞夺得皇位期间，用权势肆意杀戮，以杀戮镇压人心，无数家庭因他而流离失所，直至走入地狱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头来都是他无法偿还的孽债。

而明白这一切居然是以封氏全族的覆灭为代价，令他至今痛彻心扉无法原谅自己。

刺杀皇帝是为了即嬴宫不得已而为之，正如仙盟所答应的那样，即嬴宫又度过了无数年屹立于修仙界众多门派之上的尊荣，小门派以即嬴宫马首是瞻，大门派也得礼让三分避免正面冲突。

可是方才，方才他明明能给这个人留条活口。

心中的愤怒横冲直撞，理智被抛之脑后，他心中全是被挑衅后的盛怒，犹如封颂仪带兵上战场得胜归来杀掉所有投降俘虏般。

宋吟睁着眼，双目失神地看着血红色袖口。

他就是用这样一双手，一副躯体苟延残喘，扼着那个年轻人的咽喉残忍掐断。

其实无论是封颂仪还是宋吟，不同的躯体不同的名字，盛放的却是同一个魂魄。熟读道家心法，时常打坐静心，终于将戾气藏在最深处成为天下百姓提及便会赞叹的即嬴宫宋吟。

“惩恶扬善，为人正直……”宋吟不由得自嘲，这是他吗？

明明那个被至亲血红着眼嘶吼你再也不是我封家子孙，被挚友一刀捅死在殿前的封颂仪才更接近真正的他。他双手沾满鲜血，骨子里都浸润罂粟花的毒，若被记入史书唾骂倒还能让他好受些，可偏偏被抹去名字斩断存在，李飞淞，李飞淞你到底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虞阙带着大氅回来时，远远看到宋吟整个人都蜷缩在雪中，天空又开始慢腾腾地飘起了大雪，它们落在宋吟肩头，宋吟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宋吟！”虞阙快步跑到宋吟身旁，正欲扶他时，忽觉脚底黏腻非常，他摸出夜明珠定睛一看大惊失色。

夜明珠光晕所发散处血迹斑斑，源头皆是从宋吟的腹部蔓延，人的胸膛还有起伏但好似死了般冷寂。他被虞阙带出来时穿着最单薄的里衣，是那种珍珠润泽般的白色，而此刻在这种颜色的映衬下，虞阙心头猛地一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宋吟是想寻死！

看他的表情好像是被什么魇住了，若不叫醒恐怕人立马就要凉。

虞阙用大氅裹着宋吟将他飞快拢入怀中，宋吟手背有伤只能以掌心抵着掌心为他取暖，他边哈气边低声喊道：“宋吟，宋吟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从前宋吟总说虞阙体重不合格，说他手腕好细他稍用力就能掰断，可现在他让宋吟坐在自己腿中，人好像等身的木偶娃娃般轻巧，再加上他这灵魂出窍的模样就更像木偶了。

精致脆弱，刚硬易折。

幼年虞阙觉得宋吟从天而降，比军中最强的战士还要神勇，无需用力便将他抱在怀中温声询问并惩罚伤害他的皇子，他的胸膛好似能帮他抵挡世间全部风雨。

“如果能听到我说话，你就应一声，或者不想出声也行，动下手指我也能感觉得到！”

虞阙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急促，“虞为宵，为宵这个表字是你给我起的，来长安前我就知道了。”

“二师兄告诉过我，师尊给我的表字不是这个，是你觉得不好听才又为我起的，我很喜欢这个名字，你能再叫我一次吗？”

宋吟的身体凉得好像块捂不化的千年寒冰。

虞阙让他埋在自己怀中，抱着他低声与他说话唯恐他连睁着的眼也缓缓阖上。连虞阙都未曾察觉自己的声音中带着颤抖，他一遍遍地问宋吟能不能告诉他为何要取为宵二字，一遍遍地请求他再叫他一声虞为宵。

他低头缓缓捧起宋吟的脸颊，宋吟眼眶通红清泪流淌，良久，他的嘴唇终于动了动。

“……”虞阙译出他的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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