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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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岁月忽已晚②

那日晚宴过后,这场八国经济会议的进程由于中方代表团的犹豫,陷入了短暂的僵滞。伦敦的天气时晴时雨。霍裴东一边观望着局势,一边静候着国内工商界及立法院的音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尚未公布的结果却是愈发明朗。1933年7月24日,会议召开的第八天午时,霍裴东与沈莺晚下榻的酒店房间大门终于被人阒然叩响。“霍会长,我们尽力了…”陈光辉手提着牛皮公文包,另执着把潮湿的长柄伞,汗水混着未干的雨露,渗满了灰青色的西装衣襟,“南京方面迫于美国压力,立法院已于今日清晨批准同意签订《伦敦白银协定》。”霍裴东眉心一跳,微不可察地沉了沉眸,掩着心底的怅然,面色镇定地请他进屋。“不过,南京方面对您的提请也作了考虑。倘若日后美方掌控了白银价格的主导权,作为最大用银国的中国,资金外流,国际收支失衡,我们的金融市场将极其被动。故而财经设计委员会已收到国府密令,将着手策划币制改革,废除现有的银本位制,改发纸币,以防止国内金融危机的加剧。”于实木纯铜沙发处坐定,陈光辉缓了口气,接着转达道。霍裴东靠着临座,一言不发地沉默了片晌,嗣后幽幽眯了眯眸:“既然是密令,陈先生相告与霍某,又是何意?”

那日晚宴过后,这场八国经济会议的进程由于中方代表团的犹豫,陷入了短暂的僵滞。

伦敦的天气时晴时雨。

霍裴东一边观望着局势,一边静候着国内工商界及立法院的音讯。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尚未公布的结果却是愈发明朗。

1933年7月24日,会议召开的第八天午时,霍裴东与沈莺晚下榻的酒店房间大门终于被人阒然叩响。

“霍会长,我们尽力了…”陈光辉手提着牛皮公文包,另执着把潮湿的长柄伞,汗水混着未干的雨露,渗满了灰青色的西装衣襟,“南京方面迫于美国压力,立法院已于今日清晨批准同意签订《伦敦白银协定》。”

霍裴东眉心一跳,微不可察地沉了沉眸,掩着心底的怅然,面色镇定地请他进屋。

“不过,南京方面对您的提请也作了考虑。倘若日后美方掌控了白银价格的主导权,作为最大用银国的中国,资金外流,国际收支失衡,我们的金融市场将极其被动。故而财经设计委员会已收到国府密令,将着手策划币制改革,废除现有的银本位制,改发纸币,以防止国内金融危机的加剧。”于实木纯铜沙发处坐定,陈光辉缓了口气,接着转达道。

霍裴东靠着临座,一言不发地沉默了片晌,嗣后幽幽眯了眯眸:“既然是密令,陈先生相告与霍某,又是何意?”

陈光辉暗暗清了清嗓子:“霍先生想必了解,改革币制首先必须拥有一笔数目可观的外汇与黄金作为其纸币的发行准备。同时,对放弃银本位后那些白银的出路也得思虑周全。就目前的形式而言,美国是我们最为合适的协作对象。”

中国经济的完全崩溃,对于美国人的在华利益也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

况且,倘若英日借此乘虚而入,将中国的货币沦为日元或英镑集团的附庸,他们更是得不偿失。

“所以…你们是欲从白宫获得启动币制改革的资金?”霍裴东剑眉半蹙,不怒自威,声音沉冷且淡。

“是…”陈光辉搓了搓手指,语气似卷着些微郁结与创痛。

“可若是美国也借此试图控制中国的财政与货币主权呢?”霍裴东神情不察起伏,直击问题要害。

“这也是陈某今日来此的目的。”陈光辉被男人鸷凉如潭漩般的眸子直视着,顿然无所遁循,“此次合作,必将涉及多方谈判斡旋。华商银行公会从事国际汇兑业务多年,您于中美两国银行界,声誉信用俱佳。且您同美方的诸多财政人员皆有私交。故而经国府商讨决定,将联合燕京大学正式成立货币发行准备管理委员会,并请您出任美国办事处的高级金融顾问,确保币制改革的顺利推进。”

霍裴东抿着干涩的唇瓣,轻扯了扯嘴角:“还当真是难为陈先生作了如此长的铺垫。”

“霍会长,陈某明白,您不愿与国府多有牵连,然此事关乎国计、民生,更决定着中国金融市场的主权。”陈光辉见男人垂了垂睑,仍未应声,遂又从棕色文件包中悄然摸出一份拓着「英国大东电报局」字样的电文译稿,梳理平整后,递至他跟前。

“这是北平燕大师生联名给您拍来的电报。”陈光辉微顿了顿,目光忽而移向男人身侧的沈莺晚,讳莫一笑,“说来也巧,其发起人听闻还是霍夫人令尊生前的故友。”

故友…

沈莺晚怔着,猛然神色一恍。

“《东方杂志》前主编,夏正清,霍夫人应该还有印象吧?”陈光辉道。

“夏叔叔…”沈莺晚思绪萦回,低不可闻地默唤道。

霍裴东听着这个尤为耳熟的名字,倏然间,也同时思汲到了1916年,那桩曾关乎沈父生死的金融旧案。

他接过陈光辉送至眼前的电报,不自觉地凝起了双眸。

“夏公如今是燕京大学经济系教授。”陈光辉说话间,拍膝站起身,“霍会长,若是霍夫人的令尊还在,我想,他也必定同夏公这般,望您顾全大局…”

?

力微任重久神疲,再竭衰庸定不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陈光辉离开后,霍裴东阖上电报,静默了许久,许久..而后慢慢躬腰直身,长腿迈至拱券式的玻璃飘窗边。

他微微仰面,东眺望远,不见故土城墙。

“莺晚,七哥终究还是败了。”

败于时势、败于战争、亦败于难以逃脱的权衡与取舍。

他的声线很喑、很沉,每一个字都犹如戳着沈莺晚的心窝。

她沉吟了一瞬,旋而蹑踩着夕阳镀过窗柩,落地折射着的长影,自身后环住他的腰。

“七哥,你说过,世事千折中另有百转…”她蹭了蹭他坚朗且刚直如竹的宽背,抵着他的呼吸清浅但火热,“莺晚无才,如果注定做不到改稻为桑,那就竭我余力…一直陪你走到黑暗尽头。”

仲夏夜短,黑暗会往复,但总有结束。

“罢了…”霍裴东轻攀住她的手腕,旋过身,反抄着她的腰窝,全脸埋进她的右肩,凑着她的耳廓深长地呵了一声笑,“这一世的是非功过就任由后人评说吧…”

?

“就这样,我们举家来了美国?”

1973年,美国纽约曼哈顿霍公馆。

少女听着老夫人的故事,听得入迷,早已不知是晨露未晞,还是暮云消尽。

老夫人敛颔,摩了摩身侧几案边沿搁着的蓝皮书封上的缠莲纹路,挪着它,彻底压在了那摞旧报纸的顶端。

——《报人?报魂?报学》

少女曾听母亲说起过,这本蓝皮书,是老夫人用自己呕心沥过的血所著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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