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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离心

江风潜似乎很是愉快，也不顾这是早朝，旁若无人地跟沈南乔拉起家常：“南乔，听说你在鹤曲治理水患时，与工部尚书萧百年的长女萧池雨互生情愫，可有此事？”

沈南乔面上微红，点头称是。

萧池雨虽是个女儿身，但得知鹤曲水患民不聊生后，执意与父亲同去，与灾民们同吃同住，实在是个心系民生宅心仁厚的姑娘。一来二去，他们二人便互生了好感。

江风潜笑得十分开怀，点了萧百年的名：“萧大人，你和丞相可知此事？”

萧百年出了列，恭敬地做了个揖：“确有此事，臣与丞相大人正在商量婚事。”

“不必商量了，朕改日便拟旨赐婚。”

他看向顾修晏，依旧笑着，可话里却添了另一层意思：“修晏，你可有心仪之人？若是有，朕便做这个主，你们二人的婚事一起办了，如何？”

顾修晏几不可见的一顿，而后微微俯首，答道：“臣只是无根浮萍，孑然一身，怎敢耽误别人。”

好一个无根浮萍，孑然一身。

众人内心都有杆称，顾修晏沦落至此都是拜谁所赐？卫将军还口口声声说喜欢人家，殊不知顾修晏心中半分情意也无，可真成个笑话了。

江风潜问：“那便是没有了？”

顾修晏摇摇头。

卫语卿已经麻木，没有比现在这种局面更让她无地自容的了。她捧着一颗真心，人家非但不要，还扔在地上踩个几脚，和旁人一起当球踢。

群臣纷纷向顾修晏道贺，看着他被人簇拥着，长身玉立，湛然若仙，她竟然很没出息地觉得他还是那么好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朝的。周遭的一切仿佛都与她无关，她也感受不真切，仿佛身在梦中。

卫语卿想起来，这四年来她总是做关于顾修晏的噩梦。梦里她总是看见顾修晏满身是血地抓着她，求她放过顾家。她一刻都不敢忘记顾修晏的样子，甚至有段时间都不敢合眼。

这会不会也是其中一个噩梦，她什么时候能醒呢？

“卫将军，可是有要事相商？”

卫语卿缓过神来，看到自己站在顾修晏面前，手还拽着他的衣袖，抬头便是他冷淡如霜的脸。

明明昨天他还对她笑的。

一瞬间，卫语卿被灭顶的凄楚淹没，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顾修晏要这样躲着她，连看她一眼都觉得生厌。

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声音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要是生我的气，可以跟我说，为什么要和江风潜一起骗我？”

她不畏世人的嘲笑，也不畏江风潜的算计，她只是不能理解，从前顾修晏对她说世界广阔，人间烟火，有美景无数。那时她的世界很小，听他这么说，便心生了向往。

如今她成为了将军，有军队，有权势，她费尽了力气保他，想要带他走，可他却甘心画地为牢，把自己囿于这方寸之地。

顾修晏眼底划过一丝痛苦之色，可他现在已经和她没关系了，痛苦给谁看呢？

她说：“你不想待在将军府，可以和我一起去北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只要他别扔下她不管。

顾修晏看着卫语卿期冀的眼神，缓缓抬起胳膊，残忍又坚定地拿开了她拽着他衣袖的手，他看见卫语卿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熄灭了。

他不无讥讽地说道：“卫语卿，灭了顾家满门的人，怎么偏偏是你呢？”

卫语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感觉自己的心都被剖走了一半。

“你喜欢我，我便要对你感恩戴德？我每次看到你，都能想起你身上背着顾家两百零七条人命，你拿什么补偿我？”

“如今你却想让我隐姓埋名在你身边，你可曾为我着想过？卫将军，我不是你的笼中雀。”

“你只想着避开朝中，带我去北疆，可你想想，真的就那么简单吗？”

顾修晏神色冷漠，句句戳她的心：“我对你来说，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故人而已，你想在我身上缅怀过去，假装回到一切还未发生之前，实在是找错了人。”

卫语卿怔然：“可那些日子里，你真的没有一刻……”

“没有。”

“你不相信我喜欢你？”

顾修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古怪地一笑：“你是真的喜欢我么，卫语卿？”

“那次在假山后，你抱着我时，叫的是谁的名字，你可还记得？”

他凑近她耳边，声音极轻，字字清晰，落在卫语卿耳畔却如同五雷轰顶。

“是你的兄长，卫奕鸣。”

顾修晏低低笑开，看着卫语卿陡然苍白的脸色，眼底一片荒凉：“我同他很像么？竟让你都认错了。”

卫语卿没想到，她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被她的心上人戳穿。

这段时间，她对着顾修晏献殷勤，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原来在他眼里，自己与那跳梁小丑无异。她把最热烈最纯粹的感情双手奉上，她以为只要她足够虔诚，他总能回头看她一眼。

卫语卿在心里笑自己，怎么就能落得这么个下场。

想来顾修晏真是恨极了她，明明是那么温柔体贴的一个人，为了让她滚，把这辈子的狠话都说尽了。她现在只觉得有如剜心剖肺之痛，身体仿佛破了个大洞，皇宫里的风呼啸而过，她听见自己的五脏六腑在呜咽着哭泣。

她喉头哽咽，找了半天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后退了几步，胡乱地点着头，说道：“好……好。”

“你早说你恨我，我给你一把刀，捅进来便是。何必让我像个傻子一样，白白被人笑话。”

“这些天也真是辛苦你了，与自己的仇人虚与委蛇，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你……”卫语卿胸口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祝贺你，国师大人。”

故人……故人……呵，什么狗屁的久别重逢，还不如不再相见，彼此还能留点念想。

卫语卿绕过他，步子凌乱地离开。她的脊背依然挺直，可是那背影却凄凉又绝望。

顾修晏紧绷的身体松了松，不再去看她的背影，抬脚欲走，却被一道声音叫住：“修晏，别来无恙。”

他转头，看见沈南乔在不远处，神色复杂地看着卫语卿离去的方向，对他说：“卿卿一片真心，你何必如此伤她。”

顾修晏笑道：“沈公子不日便有新婚之喜，还是莫要管他人闲事的好。”

沈南乔也不恼，淡淡道：“修晏，你变了不少。”

顾修晏一顿，收了笑，还是那副淡漠的面孔：“任你流亡四年，也会不认识自己的。”

卫语卿一脸落寞地回到将军府，青禾小跑着过来迎她，满脸焦急：“小姐，你知不知道，抱朴先生今天简直大变活人一样，连东西都收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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