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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新生活
1
次日，舟曲市国际机场。
到达大厅内声音嘈杂，齐程落后黎振海半个身位，稍微张开手臂，在黎振海身后围成小半个包围圈，防止周围旅客因为步履匆忙而出现冲撞情况。
黎振海一言不发，嘴角下垂，拐棍拄在地面上狠劲十足，像是在借机发泄怒火。
机场门口，来接他们的司机已经将车停在出口，黎振海的工作助理恭敬地站在后车位外。黎振海眼皮都没抬一下，低头坐进车里，助理见状暗自提起心，力求更加谨言慎行，不引火烧身。
黎振海靠着椅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良久，他才问：“今天还没去公司？”
没有指名道姓，但足够让副驾上的助理明白董事长在问谁。
他回头，恭恭敬敬地回答：“是的，董事长。黎总今天没有来公司，但他远程办公，有需要签字的文件由陈助理统一收齐，然后给黎总送过去，没有耽误进度。”
猜到董事长会有这么一问，工作助理把早已润色过的回答尽量简短地说出来。
董事长为人严格，公司的事情是他心中的第一位。
黎总经理两天没出现在公司，特别是昨天下午的高管会议黎总是视频参与的，让董事长非常生气。
黎振海没有示意，继而问齐程：“他现在在哪里？”
“米笙少爷还在医院住院部。”
“不知所谓！”黎振海马上吩咐，“去医院。”
乐优昙今天可以出院了。
她的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有黎家两兄弟的陪伴，情绪也比之前稳定很多，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上午医生来查完房，就说接下去可以在家休养。每天负责给乐优昙换药的护士算是能得到乐优昙微笑的熟人，代表医护人员送了一束鲜花给乐优昙。
黎米樾通宵达旦地写完开题报告，上午早早地去交给教授后，顺便到食堂买了三份早餐，又迅速地来到医院。一大早上，就已经差不多绕城转了一大圈。
“早上好，哪位是黎米芸小姐，请签收一下你英俊帅气的二哥和他为你买来的早餐。”黎米樾提起手上的早餐袋子，试图引起屋内其他两人的注意。
一分钟以后。
“喂，大哥大姐，能不能给一点点面子？没人理我，很尴尬呢。”
乐优昙正盘腿坐在地毯上收拾箱子，很人道地抽时间搭理他，说：“但凡你再早两三分钟，正好就能在门口遇到回收早餐餐具的护工阿姨。”
“可是我从学校食堂买了你喜欢吃的咸豆腐脑啊，还有你以前说好好吃的蛋饼。”
“刚吃饱的我无欲无求。”乐优昙特地站起来掂量了下饭量，确定她吃不动了才拒绝，并起身进里间继续收拾东西。
“行，我自己吃，”黎米樾坐到黎米笙旁边，“哥，还吃吗？”
“你自己吃。”黎米笙专注地看着手上的报表。
“好嘞。”黎米樾的早餐推销事业再次受挫。
他吃着鸡蛋饼，凑近核对黎米笙手里的报表，说：“哟，上个季度就盈利了这么多啊。”
他端着豆腐脑喝了一口，但运气背，被呛住了，连带着下一句“这个净资产收益率跟黎氏的一比，老头子还有什么底气每天盯着你继承家业”也一并堵在了喉咙里。
黎米笙收起财务报表，给傻弟弟顺背。
“还好我这碗没放辣椒。”好不容易顺完气，黎米樾硬是找出一点安慰自己运气好的话来。
余光注意到病房门口有人，黎米樾扭头看过去，差点又被呛到。
刚想说的老头子怎么就来了？这人真的很不经念叨。
黎米樾笑得亲切，端起手中的豆腐脑，问黎振海：“爷爷，想念中餐了吗？要不要来碗豆腐脑？”
意料之中的，黎米樾顺利得到来自黎振海的一记白眼。
黎振海冷哼出声，拐杖拄在地板上咚咚直响。
黎米樾开口：“爷爷，好歹也是咱自己的医院，您老就不能心疼着点地板吗？”
黎振海无动于衷，浑身散发着“我不差这点钱”的气息，坐在黎米笙旁边的单人沙发里，然后说：“怎么，见我没话说？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心虚？”
黎米笙诧异道：“我做错什么？”
“哼！昨天的高管会议为什么没去？”
“我远程参加了，爷爷。”
“所有人都到了，就你一个人没在现场，难免会让人觉得你怠慢了他们。”
黎米笙不置可否：“行，那我下次改正。”
黎振海并不是想讨论这个问题，说：“还有，既然乐……”
“爷爷！”黎米笙出口打断爷爷还未说完的话，“其他的事情我想我们可以去外面说。”
他害怕黎振海说出的话被乐优昙听到，让她本来就脆弱的情绪又受到影响。
知道黎米笙是故意打断自己，黎振海更加气愤，他没想到黎米笙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孩子而忤逆他，更没想到她居然对他看好的继承人有这么大的影响力！
黎振海气得呼吸急促，站在门口等待随时召唤的齐程看到被吓了一跳，马上熟练地取出一片降压药，倒在黎振海手里，端过温水给他送服。
黎米笙坐到沙发的扶手上，给黎振海顺气，说：“爷爷，别激动，别生气，气大伤身。”
“还不是因为你们！”黎振海推开黎米笙的手，站起来，“从小我就对你寄予很大希望，你是我们黎氏未来的掌舵者，我不允许我的孙子因为别人而影响到他以后要走的路。我希望我的孙子没有软肋，要以事业为重，带领黎氏走上更高一层。你看看你现在怎么回事？公司不去我不说你，你们年轻人现在喜欢远程办公。但是你问问你自己，你把我们家企业放在什么位置？”他越说声音越大，觉得自己完全感受不到黎米笙对黎氏的感情。
黎米笙说：“爷爷，你不能用你的标准去要求别人。每个人的想法不同，追求不同，我有我自己的想法和事业规划，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地替你打理黎氏。”
黎米樾跟着附和：“爷爷，你比我那些女朋友爱看的霸道总裁小说里的霸道总裁还要霸道。小说里的霸总还只是要求女主角不要离开他，你怎么连我哥的想法都要控制啊？”
他像是在说绕口令，又怕继续说下去会气死老头子，忍住没把“那你跟黎氏一起长命百岁不相离好了”给说出来。
黎振海颤着手，指着这两个让他不省心的兔崽子。
他强硬惯了，冷冷地说：“我对你们两人的期望很大，尤其是你，米笙，你是我的全部心血。如果有其他人会影响到你，我当初怎么让她到你们面前来的，现在也会同样怎么带走她！”
“爷爷。”黎米笙压抑着怒气，盯着已经比自己矮半个头的爷爷。
爷爷还是这样子，古板、严肃，永远要求他们做到最好，所有事情在爷爷眼里只有有用跟没用。
他高高在上，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却忘记了他会老，而米笙跟米樾会长大，会脱离他的控制。
黎米笙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会让五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剑拔弩张的氛围让在场的人都有些紧张。
里面的房间传来“嘭”的一声，是玻璃瓶碎在了地上的声音。
黎米笙脸色微变，率先跑进房间，只见窗边一个单薄的身影抱着头蹲在地上。她浑身颤抖，害怕至极。在她周围是裂了一地的玻璃花瓶碎片。
好在人没事。黎米笙稍微放下心，走过去，拉着乐优昙起来。
乐优昙手心冰凉，任黎米笙拉着她，眼泪早已爬上她莹白的脸颊，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明明几分钟前还准备出院，心情颇好地在收拾行李，怎么突然之间就像是被什么惊惧到？
黎米笙还没来得及问清楚，黎米樾和黎振海也进了里间。乐优昙听到响动，害怕地上前一步，扑进黎米笙的怀里。
“怎么了？小芸，别怕，大哥在这里。”他搂住乐优昙，轻拍她的肩膀。
站在门口的黎振海听到黎米笙还执迷不悟地叫乐优昙“小芸”，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小芸？谁是小芸？”黎振海生气地用拐杖连砸地板好几下，“黎米笙，我看你是昏了头！”
“爷爷！你能不能别捣乱了！”黎米樾忍不住提高音量，果断地阻止黎振海再说下去。
今天被第二次打断的黎振海吹胡子瞪眼，目光死死地盯着乐优昙。他怎么也没想到，当初的一个试金石，现在却梗在他与两个孙子之间。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善，乐优昙打了一个冷战。
刚才她听到外面黎爷爷的声音，止不住地害怕，因为她能清楚地察觉到他话里话外对自己的恶意。她用力地用指节抵着隐隐抽痛的太阳穴，额间因疼痛而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见状，黎米笙让黎米樾按下床头的呼叫键，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把注意力放在面色苍白的乐优昙身上。
齐程很懂得看形势，董事长在这里已经很不受待见，要是没有台阶下就会很尴尬。
他站出来提醒：“董事长，我们还得去公司。”
黎振海头也不回地转身，说：“走。我也不想再看见这两个小兔崽子。”
黎振海一行人出去后，医生健步如飞地冲进来，经过一番详细的询问和检查，还是诊断为可以出院。
黎米笙兄弟俩认为，这次乐优昙的情绪崩溃可能是因为爷爷。爷爷曾经帮了乐景明和乐优昙，在她心中爷爷是慈祥和蔼的老人，而今天爷爷态度严肃、语气严厉，很不好接近的样子，面对不假辞色的爷爷，乐优昙本能地害怕。
2
为避免黎振海和乐优昙碰面，出院之后，他们没有回到黎家别墅，而是去了市中心的一个小区。
小区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历史了，虽然基础设施老旧，但地理位置绝佳。
当年黎父黎思齐没有跟黎振海挑中的富家女孩联姻，而是看上了普通人家的姑娘程锦，他们的婚姻自然遭到了黎振海的强烈反对。黎思齐索性就直接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子，搬出了黎家。直到后来黎米笙的出生，才让黎振海勉强接受了程锦这个儿媳妇，他们又住进了黎家别墅。
黎思齐去世后，程锦偶尔会带着黎米芸回来小住几天，这里算是她们躲避黎振海这个大长辈的一个避风港。
“小笙，小樾，小芸，你们回来啦。”
进小区后，三人碰到了好几拨认识他们的邻居奶奶和阿姨。
黎米笙和黎米樾起先注意着适当地隔开乐优昙和热情邻居们的距离，可是后来发现，乐优昙并不排斥她们的熟络。
多让她接触人群，也是医嘱。他们也就没有那么着急回家。
“哎，小芸怎么瘦了这么多？”住在他们楼下的张奶奶关心乐优昙，叮嘱两个哥哥，“现在的小姑娘都喜欢减肥，不要随她们自己，太瘦了对身体不好。”
黎米樾笑得人畜无害，应道：“好的，张奶奶。谢谢您关心我们家小芸。”
“小芸高三了吧？成绩怎么样？复习得好不好啊？”
乐优昙只是点头，不说话。
有些阿姨趁机打听黎米笙和黎米樾，月老的雷达根植在她们心中。
“小笙、小樾，有女朋友了吗？阿姨给你们介绍一个怎么样？”
“小樾开始工作了没？小笙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啊？”
眼看问题越来越多，黎米笙终于借着“我们还没有吃午饭”的理由，从一堆热情的邻居中带着弟弟妹妹成功脱身。
虽然不常住，但一直有钟点工定时上门清扫，房子里还算干净整洁。
午饭是黎米笙参考张奶奶说的话，特地打电话让梁婶从黎家送来的口味清淡的养生餐，吃得黎米樾和乐优昙几乎要流泪。
乐优昙问：“大哥，下次点餐能不能让二哥来？”
黎米樾跟她口味相同，都喜欢重口味。
“我愿意做个点餐的机器人。”黎米樾声援。
“驳回。”黎米樾冷冷地回道，还舀了一碗鸡汤给乐优昙。
“我吃饱了。”乐优昙并不是很想喝。
黎米笙说：“填填缝儿。”
乐优昙愣住了，她怀疑这是在把她当猪养。
乐优昙无奈地接过汤碗，小口小口地喝着。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恰好振动，她之前的手机不知道丢哪儿了，这是在医院的时候，黎米笙让助理新买的，补办了电话卡进去。
她眼睛一亮，借着接电话的动作，放下鸡汤。
是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去上课的同桌打来的。
“听老师说你生病了？”同桌叽叽喳喳格外有活力的声音在电话一接通就传过来，“你好点了吗？我去看望一下你？”
乐优昙被温暖了一下，说：“别啦，我都出院了。”
“那就好。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同桌的语气开始幸灾乐祸，“我跟你说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你桌子上的试卷已经快有半个人那么高了！回来你能直接埋在试卷里。”
“哈？”乐优昙张大嘴巴，“我不信老师们能那么狠得下心。”
“我给你发照片过去了，你感受下知识的厚度。”
黎米芸听话地点开微信，认真地欣赏完同桌发来的照片，回复一句“我谢谢您”，并附上一个奄奄一息的表情。
“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上课啊？我们班长已经来问过我好几次了。”
“班长干吗来问你好几次？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同桌想替班长落泪，假模假样地控诉：“不会吧，班长很明显喜欢你啊。”
“你开玩笑的吧！班长怎么可能喜欢我？”
乐优昙的这句话成功引起餐桌旁另外两位男士的注意。
同桌说：“全班都知道，只有你这个当事人不知道。”
“哦，我也许下周或者下下周回去。再说吧，反正也都是复习阶段，我在家看书也一样。”
“好吧，那我继续过着孤家寡人的日子去了。”
收好手机，乐优昙感受到了两道探究的目光。
黎米笙若有所思道：“我差点忘记你现在是高三。”
乐优昙说：“我也快忘记了。”
黎米笙想到了学籍的问题。
乐优昙一直是以黎米芸的身份上学的，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她是乐优昙，而且这件事也传开了，那现在她便不能以黎米芸的身份参加高考。
他把这件事情记在心上，表面平静地说：“原本还想庆祝你出院，下午带你去游乐园玩的。那我们下午就在家，我给你复习理科科目好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乐优昙眼角下垂，嘀咕：“大哥，我如果不是高三学生，就能改变我今天出院的事实了吗？”她撒娇，“我这段时间心情不好，我觉得去完游乐园，能高兴一半了。”
黎米樾笑着接话：“那怎么才能让你的另一半也高兴起来？”
“给我吃炸鸡、薯条、肉蟹煲、麻辣烫、螺蛳粉、四川火锅、过桥米线……”
黎米樾跟黎米笙说：“大哥，就让她变成‘忧郁小黎’吧。”
乐优昙朝黎米樾挥拳头，哼道：“信不信我让你变成‘孤立小黎’？”
最后，黎米笙欣然答应了乐优昙的申请，只不过，今天去了游乐园，以后的时间就都归高三复习所有了。
黎米樾因为昨晚通宵，已经困得不想动弹。饭毕，他去卧室睡觉了，黎米笙牵着乐优昙去游乐园。
虽然今天是工作日，但是游乐园里的游客数量并没有比周末少。
黎米笙英俊的外表吸引了很多来往游客的目光，但一看到他牵着乐优昙的手，就没有人过来问他要微信了。
乐优昙落后他半个身位，属于被他牵着走的状态。
她一直盯着两个人互相握着的手，虽然有点奇怪，但掌心传递过来的温度，让她在这个人流如织的地方感到安心。
黎米笙回头观察乐优昙的状态，担心她害怕出现在人群中，不料发现乐优昙又在走神。
“在想什么？”黎米笙看着她，还晃荡了一下两人相握的手。
乐优昙抬头盯着他，呆呆愣愣的，眼睛眨了好几次后，她手指向路边不远处排着长队的奶茶车，说：“队伍排得那么长，不知道里面卖的奶茶好不好喝。”
怕他不信，她还加了一句：“填填缝儿。”
黎米笙很好说话，带着乐优昙去排队买奶茶。
等他们点完单，她身后的衣服下摆被人拉了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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