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这位爱豆，请你离粉丝生活远一点！

01.

“放弃？”

酒吧里，音乐和欢呼声此起彼伏，一片灯红酒绿的奢靡景象。

林嘉轶现阶段虽然挺糊，但早前男团名气还不错的时候，他用手里的积蓄也投资过别的行业，包括他名下的电商平台，都还算经营得不错，这家酒吧前后也费了不少功夫，前段时间开业，直到今天才找到时间聚在一起暖暖场子。

苏珩斜靠最角落的沙发上，半个酒柜正好形成个格挡，将里边几个人跟外侧的喧嚣人群隔绝开。

唐延话都还没说完，苏珩就气得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摔，跷着的二郎腿放下来，骂骂咧咧：“我可去他的吧，敢情我们哥儿几个都白折腾了，啊？”

“哎，不是我说，”苏珩比谁都激动，唾沫横飞，“这老东西，架子拿得倒是挺大，跟个老神仙似的，我们费了多大工夫才找上人，烟也送了，酒也给了，好话也说尽了，就差上天摘星星，但那小助理每次就只说忙忙忙。

“也就延哥脾气好，这费劲巴拉总算见上人了，检查报告一看，听不懂的弯弯绕绕扯了个把小时，最后总结下来就俩字：放弃吧。

“这一条人命啊，他上下嘴皮子一碰就给判了死刑？说什么废话呢，我们要想放弃，还找他干吗！”

“放弃吧。”白邵掰着手指头，“三个字，珩啊，你数学是音乐老师教的？”

“滚滚滚，说正事呢，少跟老子在这儿扯犊子！”苏珩不耐烦道。

白邵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闭嘴了。

“行了。”唐延抿了口酒，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打断苏珩，“好好说话，你这暴脾气不改改，不怕回头再被营销号说没素质？”

他们是同一时期从同个节目一起出道的，虽然后来男团解散，但大家都各自有各自的事业侧重，没太多利益冲突，加上性子合得来，私下里关系一直交好。

苏珩是脾气最暴的一个，但也最讲义气。

这段时间，苏珩和唐延一起，帮林嘉轶去联系国内肺癌方面的专家傅粿教授，但老教授年事已高，近几年只从事理论研究，不再接诊病人，所以他们频频吃闭门羹。

苏珩为此想尽了办法，结果好不容易争取到个机会，让唐延去见了一面，最后听了各种分析，老教授的说法委婉，但大概意思还是劝他们别折腾。

苏珩是个急性子，拿不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心里自然不爽快。

他哼了声，不服气地翻了个白眼，但还是默默地歪着身子坐回去了，看见白邵和祁谌挤眉弄眼嘀咕的样子，又倾身过去捶了他们两拳。很快又看向旁边始终没出声的林嘉轶，相互交换了个眼神，互相推戳对方安慰两句。

“十四，”唐延接过林嘉轶面前的空酒杯，又重新添了酒，宽慰他，“没事，你也知道，医生总习惯性把情况往严重里说。况且，傅教授自己现在就研究理论，做做学问，他只是觉得老爷子年纪大，不建议我们再尝试高风险的手段，也没说完全没希望不是？”

林嘉轶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玻璃杯壁，半阖着眼，神色难辨。

“对啊十四，”白邵同林嘉轶碰杯，“老爷子身体好，不还有林总帮你联系国际大佬吗？总会有办法的。”

有没有办法，其实林嘉轶心里不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肺癌的治愈率很低，况且像老爷子这样上了年纪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延长生存期而已。

就像晏轻知道已经躺了五年多的郑熹完全靠呼吸机吊着口气，转醒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一样。

只不过是凭借心里那点儿不死心给自己一点儿希望而已。

他年幼时与家里走失，好在遇上老爷子，老头儿孤家寡人一个，但对他很好，供养他读书、学乐器，早年也接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活儿，经常出入甲醛暴露的装修场所，因为压力和身体耗损大，所以也时常烟不离手，落下了不少病根儿。

他十八岁那年，总算被林嘉楼找回，生活好转，接了老爷子回来住，结果没几年，老爷子查出肺癌。原本做过手术治疗，但很快又发现病灶转移，情况还在恶化。

他现在什么都不缺了，有资源有人脉有金钱，找了无数专家会诊，自己查阅各种医学资料，但除了药物维持性命以外，找不到第二种办法。

良久，林嘉轶才从沙发上起身，胸膛起伏，深深吸了口气，顺手端起酒杯，跟他们挨个儿碰了下，抬眸扯出个笑脸：“我知道，谢了，兄弟。”

“嗐，”苏珩利落碰杯，“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干什么？”

“谢鉴那边你联系得怎么样了？”唐延喝了口酒，又问林嘉轶。

“去国外参加研讨会了，没见着人，”林嘉轶说，“下个月会出席B市的论坛会议，我到时候再去看看。”

谢鉴也算是国内外医学泰斗人物，尤其擅长高龄肺癌和非小细胞肺癌早期诊断。现阶段医院里大多医生都建议保守治疗，林嘉轶还是希望能召集到更权威的专家来帮老爷子多争取些机会，但谢鉴他们这些上了年纪，大多都已经不进手术室，一番联络沟通，也费了不少力气。

“我听说，”唐延沉吟片刻，盯着林嘉轶，又看向不远处，扬扬下巴，“你那位仙女姐姐跟谢鉴交情不浅？”

林嘉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熟悉的身影陷在晦暗不明的光影里，脖颈修长，气质清冷。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路走来，晏轻总觉得有人在身后看自己，她回头，后面是酒吧零零散散的客人在笑闹，并没有什么人。

她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装作照镜子，往后瞥了两眼，眉心微蹙。

舞台上换了个男生唱歌，声音澄澈，气质不错。

吉他伴奏，前奏有点耳熟。

晏轻一时间想不起来，越是这样越有点强迫症似的想知道，她低着头侧耳，注意力全在台上，等着听歌词出来。

坐在她对面的男生还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察觉到她分神，才停下来在她面前挥挥手：“学姐？”

晏轻刚调出手机音乐软件里的听歌识曲功能，抬头回神：“嗯？”

男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笑了：“我说，我们以前见过的，你记得吗？”

她撑着脑袋像是仔细想了想，一脸认真：“哦，你是说，在停尸房？”

男生：“……”

林嘉轶“扑哧”一声笑了。

错应该是没错，但这男生说的这一句，明显是在有意套近乎找话题，也不知道晏轻是真的没听出来，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话说到这个份上，男生也不打算再绕弯子了，换了话题，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开始试探着打直球：“对了学姐，我们科室下周要组织聚餐，都带女朋友的，你有没有时间—— ”

“可我不是你女朋友。”晏轻耿直道，顿了片刻，在对方诧异又尴尬的视线中，直起身来，索性直接把话挑明，“陈昱，你也知道今天这场碰面是阿姨跟我妈安排的。”

“我暂时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她笑了，“而且，我比你大四岁，你没必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抱歉。”

其实陈昱今天出来，不完全是为了应付妈妈，也是因为本身对晏轻就有好感，他从来就不在意年纪不年纪的。他小声嘀咕：“我没觉得浪费时间。”

“嗯？”晏轻没听清。

“晏轻姐，”他被这么直接地拒绝，还有些不死心，“你不用用年纪大小和不想恋爱的借口来拒绝我，除非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其实也还挺好的，要不然你就试试？我也不见得就比他差。”

晏轻：“……”这小孩怎么这么轴呢？

晏轻低头解锁手机准备买单，屏幕上正好跳出音乐软件智能识曲的结果：

《与你》

词：林嘉轶

曲：林嘉轶

编曲：林嘉轶

背景专辑封面是之前被她浇了个透，被陈讳截住的那张海报图。林嘉轶半边身子几乎隐匿在光影里，眉眼间都是不好接近的冷漠气质。

跟他本人倒是不相符。

她攥了攥手指。

对不起了，再借你大名一用。

晏轻在心里双手合十，然后把手机推到男生面前。

陈昱不明所以：“什么？”

“我喜欢的。”她说。

陈昱微愣，还想说什么，晏轻先听到头顶传来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很轻的一声笑。

她心里“咯噔”一下，扭头果然对上林嘉轶似笑非笑的眼神，几乎明晃晃地写着：之前不承认，这次被抓现行了吧？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很自然地走过来，不轻不重地揽了下她的肩膀。倒是陈昱见状，脸涨得通红，丢下一句“对不起，打扰了”，果断溜号。

剩下晏轻跟林嘉轶两个人。

一阵沉默。

经验告诉晏轻，尴尬如果不被打破，只会更尴尬，于是她将冷漠和厚脸皮进行到底，脸不红心不跳反咬一口：“你跟踪我？”

林嘉轶：“？”抢我台词？

但是论脸皮，没人能厚得过他。

“人家都说，”他看着她几秒，然后笑了，“粉随爱豆，我以前还不信，现在信了。”

“医生姐姐，”他打量她，“你这受我影响挺大啊？”

言下之意就是，脸皮得我真传啊。

晏轻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希望乔婉快点过来。

晏轻自认不是这位的对手，只好认输，稍做解释：“我在等我朋友。”

“无中生‘友’？”

晏轻：“……”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林嘉轶故意道。

晏轻这才看见他身后那堆拼酒的狐朋狗友，想了想，低头唰唰唰写下一串数字。

微信号？

朋友你挺上道啊。

林嘉轶有点小得意，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不用这么麻烦，扫码就行—— ”

“消化内科的电话。”晏轻抬起头，从便利贴上撕下来一张纸，放到他面前，用酒杯压住，“欢迎下次继续光临，不用客气。”

林嘉轶：“……”

02.

晏轻往外走。

她本来约了乔婉出来，结果乔婉临时被闹幺蛾子的室友喊了回去。她等不到人过来，边打电话边往外走，林嘉轶紧接着跟出来。

晏轻断然没自恋到觉得他要送她一趟之类的，只当这位闲散公子废话多，还要再戏弄她两句。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刚回头，结果他忽然顿住脚步又折回去了。

可能自己想多了，他并没想跟着她，只是正好顺路也要出门而已。

她收回视线，却瞥到大门内略熟悉的身影，似乎在她回头的瞬间躲了一下。

她只稍稍停顿片刻，很快又重新回过头来，低头打车。

外面下了雨，不大，洋洋洒洒的细碎雨丝笼在夜幕里，气温有些低，她没带伞，拢了拢外套，只等着车尽快过来。

没一会儿，一把黑伞撑开从头顶落下，紧接着伞柄递向晏轻。

“能拿到爱豆亲自送的伞，确实可能让人兴奋得失智，”林嘉轶握着伞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轻扬，拖腔带调地，又有点倨傲，“虽然我也理解你作为粉头，心里激动得恨不得原地360度旋转起跳，但碍于面子只能保持镇定冷漠，但你也不用一直这么盯着我吧？”

晏轻：“……”

“拿着啊。”他把伞往她手里塞，又恍然道，“你该不会还想借机让我替你撑伞送你回家吧？”

雨没有变小的趋势，她也没再矫情，伸手接过来：“谢了。”

“怎么谢？”

晏轻：“林—— ”

话没出口，身后一阵争执声。

一个女孩子披散着头发，踉踉跄跄跑出来，高跟鞋丢了一只，走路不稳差点儿摔倒，很快被身边男人抓着胳膊扶了一把。男人表情有些许不耐烦，脸上巴掌印明显，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

女孩情绪很激动，用手里的包直接砸过去，男人侧身避开。

“抱歉抱歉。”见引起不少人注意，男人立马抱拳点头哈腰解释，“女朋友闹脾气，让大家看笑话了。”

都是出来玩的，没谁愿意多管闲事插手别人小情侣之间的恩怨。

两个人拉拉扯扯出来。

女孩挣脱不开，摔了一跤，瘫坐在地上半天没起来，脸色煞白，鼻尖翕动，无意识地张着嘴巴，捂住胸口，大口大口费力地呼吸，但浑身使不上力气。

像是哮喘发作的症状。

男人不管不顾还在用力拽她胳膊。

晏轻跟林嘉轶对视一眼，过去扶住女孩推开男人：“药呢？”

“什么药？”男人一身酒气，闻言瞪了瞪眼睛，有点茫然，很快又去推搡晏轻，“你别多管闲事啊，我跟你说……”话说到一半，皱着眉头痛呼一声。

晏轻反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力往后一折。

外科医生没有手劲儿小的，她也一点儿面子都没留。男人吃痛，酒醒了一半，骂骂咧咧挣扎起来就要动手，被林嘉轶用力按住。

“林—— ”

晏轻下意识地喊住他。

且不论真相缘由如何，公众场合动手，被人拍下稍加引导，舆论铺天盖地就能砸死人。

她喊到一半，想到唐延之前喊他的称呼，硬着头皮临时改口：“二狗，过来帮忙。”

林嘉轶拽人的手忍不住一抖：“？？？”

晏轻蹲下，让女孩靠在自己身上，保持身体前倾，替她解开衣领，然后拍打其后背，缓和呼吸。

女孩大口大口地呼吸，说不出话来。

哮喘病人一般都会随身携带支气管扩张喷雾。

见林嘉轶看过来，晏轻指着不远处的背包：“帮忙找药。”

包包在刚才推搡争执的时候，被女孩砸出去很远，落在花圃里，又下了雨，从泥土到花草树叶都湿漉漉的，背包拉链敞开，化妆品和乱七八糟的小东西散乱一地。

林嘉轶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跳进湿泞的花圃里，咬着手机手电筒照亮，趴在地上翻找了半天，才找到一瓶布地奈德气雾剂。

“是不是这个？”他举着药瓶递过来，头发上还沾了草屑。

晏轻看了他一眼，接过来递到女孩嘴里，轻声安抚。

女孩吸了两口，症状慢慢缓解，整个人情绪涣散靠在她身边大口喘气。

“医生姐姐，”林嘉轶抱臂，看着晏轻温温和和对待小姑娘的样子，又想想她之前对自己的态度，没忍住“啧”了声，挑眉，“你说，人跟人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我也是你的病人，怎么就没她这待遇？”

“那我现在打断你的腿，”晏轻抬头，微笑，“让你感受一下？”

林嘉轶：“……”倒也不必。

趁他们不留神的工夫，喝多了的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爆了句粗口就朝这边冲过来。林嘉轶拽了晏轻一把，错身避开。

“你在这儿干什么？”

隔着树荫的遮挡，唐延只看见林嘉轶的半边身影。

那会儿见林嘉轶折回去拿伞，以为他要送晏轻，结果这么半天出来，见他还在外面，就过来看看情况。

唐延大步走过来，刚露面迎面就撞上龇牙咧嘴横冲直撞的失心疯男人，不等他伸手，身后一道人影风风火火跟个小炮仗似的冲过来。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乔婉匆匆忙忙往里走，大包小包在身后甩得踢里哐啷的，大老远就冲着晏轻喊：“轻轻！酒喝不了了，帅哥也看不了了，走走走，回去帮我搬家去！”

跟乔婉合租的室友三天两头不打招呼带男朋友回去住，还成天光着膀子在客厅晃悠，这也就算了，室友又各种撒泼，今晚嚷嚷着要搬出去住，她赶回去处理，吵了一架，这会儿窝了一肚子火，急匆匆冲过来。

“哎—— ”

唐延伸手拉乔婉一把的动作僵在空中，很快转为捂住自己的眼睛。

头骨相撞的声音。

头铁是真的铁。

比林嘉轶还铁。

唐延眼睁睁地看着乔婉替自己挡了个醉汉，随后艰难地吞了吞口水，不可置信道：“你，还好吗？”

乔婉捂着头，觉得自己眼前的星星在跳舞，没好气道：“你看我像是还好吗？”

“那，”唐延觉得又惨又有点想笑，“送你去趟医院？”

乔婉看清人，火气瞬间萎了一大截，捂着脑袋闷声闷气道：“不用不用，没这么麻烦。”

“没关系。”唐延说。

“真的吗？”乔婉眼睛一亮，立马站直了身体，“那我就真的不客气了啊？”

“嗯。”唐延准备给司机打电话。

乔婉：“作为感谢的回报，能不能让我给你家猫割个蛋蛋？”

“……”

小武和酒吧经理很快带了保安过来处理。

酒吧安保和私密性没有问题，男人是附近一带出了名的“捡尸”老手，今天喝多了酒，在门口也骚扰了不少年轻女孩子。

林嘉轶不方便出面，最后由小武带人送去了派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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