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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命格
为方便搞创作，我将老王接入了妙和宫中，两个人一道扎进了幽锦殿，一人一支羊毫笔，有模有样地写起故事来。
老王认为冲突能够让故事变得精彩，而我认为祝竹一直当医师，好不容易下凡历劫，应该抓住机会体验一下其他职业的滋味，所以穷奇被安排成为凡界的某个贵族小姐，祝竹是某个知名帮派的杀手，被帮派安排去刺杀这位贵族小姐。
这类相爱相杀的故事是很流行的，但是如果祝竹真的直接杀了穷奇，剧情就显得太过平淡，我和老王写到此处忽然灵感枯竭，不知如何让故事变得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双双卡文的我两打算下凡采风，亲自去看看目前为止祝竹和穷奇二人的情况。
羽泽告诉过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在命格簿子上施的术法是个高阶术法，即便是仙界之人甚至是妖魔道的妖魔，都逃不开命格簿子里所写的命运。
我们寻着命格簿子中写的地点，很快找到了穷奇，发现穷奇果然成了我们所描述的那位贵族小姐，估计祝竹事先已经告诉过她，自己下凡历劫后会去找她，所以穷奇正一身大红喜服地坐在自己闺阁之中，对着铜镜顾盼自怜，等着祝竹来找自己呢。不得不说穷奇化作人形时拥有一副好皮囊，尤其是这幅新娘打扮，美艳得如同洛神妃子，她的闺阁也被打扮成婚房，看样子，穷奇是做足了准备，要给祝竹一个惊喜的。
我们又去祝竹那儿看了看他的近况，只见向来斯文模样的祝竹如今一身劲装疾服打扮，正跪在帮派老大面前接受指派，那位帮派的头儿对祝竹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这个第一次行动的雏儿出了差错，祝竹刺杀这位贵族小姐是他干的第一票。
祝竹回到自己的屋中，拿了块布细细擦拭了几遍自己袖中的匕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就着桌上一盘炒豆子喝了起来，他白白净净的脸上写满担忧，嘴里嚼着豆子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神色却木讷，仿佛嘴里嚼着的只是没有味道的木屑。
我一拍脑门，对老王道：“回去吧，我有灵感了！”
老王边走边问我：“你打算如何写？”
我道：“凡界的杀手，为免遭刑讯逼供之苦，也为防止出卖帮派秘密，大多会在牙关深处藏一粒毒药，万一在执行任务中被俘虏，就会咬破牙关中的毒药自尽。”
老王不愧是我的知己，一点就通，接着我的话道：“祝竹喜欢吃豆子，不小心嚼到牙关中藏着的毒药，毒发身亡，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我笑着对老王竖起了个大拇指：“没错！凡界的小人书都是如此，短小精炼却出人意料。大家读了我们写的这个故事，一定会猜测这两人之间产生了什么深刻的爱恨纠葛，谁能料想到杀手会死得这般离奇呢？连贵族小姐的面都没见着，哈哈哈……”
我两一回到妙和宫，再一次一头扎进了幽锦殿，将未完成的故事补完，我拿着命格簿子得意洋洋地对老王道：“改日找几个小仙子把这故事誊抄多份，卖到凡界说书先生那里去，保准说书先生喜欢。”
老王赞同道：“对，现在的说书先生都不爱说长篇故事，改说小段子了。”
我两正议论得欢喜，幽锦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显得怒气冲冲，正是我们命格簿子中的这位男主人公——祝竹。
祝竹整张脸都气成了猪肝色，伸出手来指着我：“你……你……你把命格簿子给我交出来！”
凡界的时间比天界过得快几百倍，看来祝竹已经按照我们描写的那样，误食了毒药，毒发身亡，恢复仙身了。这倒是我和老王考虑不周，只想着故事的可读性和趣味性，压根忘记主人公的心理感受了。
见到一贯温文儒雅的中年大叔如此一反常态地朝我发飙，我吓得连忙将命格簿子交给他：“祝竹大人，您别生气，您看这命格簿子后头还有许多空白，我重新写就是了！”
他接过命格簿子，冷哼一声，朝后翻了几页，看到这簿子果真如我所说，后头全是空白，完全支撑得起一场宏伟的大戏，这才将簿子重新丢给了我：“给我好好写，这回绝对不能出差错！”
原本祝竹这后半段历劫大可如此蒙混过关，可他似乎就希望在凡界做凡人时求得个完满，所以再一次投胎做凡人去了。
我和老王商量了许久，始终想要坚持原先的故事架构与人设，毕竟搞创作的都很执着，即便全世界都反对，只要创作者自己认为好，就会坚持。我和老王都想要成为优秀的创作者，而优秀的创作者贵在坚持，贵族小姐和杀手的故事就这样被保留了下来。
在我与老王的默契配合下，新的故事很快完成了，我们喝着茶吃着点心感慨着创作的不易，幽锦殿的大门再一次被一脚踹开，祝竹拖着羽泽进门，一脸的气急败坏，愤怒地指了指我，对羽泽道：“殿下，您给评评理，你说她是不是故意在整我？！”
羽泽一身镶金边的朝服还未来得及褪下，看来是从天宫议事回来，就被祝竹拖到我面前，哭笑不得地询问我：“你到底给他写了个什么样的命格？”
祝竹满腔怒气的，让我受到了些微惊吓，但一被问起我的作品，我便来了兴致，开口都有些得意，对羽泽解释道：“这个故事是这样的，穷奇是凡界的贵族小姐，祝竹是一个帮派的杀手。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杀手手握匕首打算杀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人，正是那位贵族小姐。不料，杀手闯入小姐的闺房，发现那位小姐的闺阁被布置成婚房，小姐一身大红喜服，满含热泪地转身，道：夫君，我等你多时了！”
我望着羽泽，目光炯炯：“故事到此，戛然而止，后头的事情，全凭着读者自行想象。杀手到底杀了小姐没有？他们是否在一起了？喜欢看悲剧的读者就往悲剧方向去思考，喜欢圆满结局的读者就会自行脑补一场皆大欢喜的结局，这种开放性的结尾才是最令人回味无穷的啊！”
羽泽琢磨了半晌，点了点头，又转身去问祝竹：“既然如此，你又有何不满意？”
祝竹朝我翻了个大白眼：“你那叫好的结局？你知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这回，不只是我，连老王都一脸兴致盎然地开口询问：“发生了什么？”
祝竹一脸生无可恋地答道：“这个杀手以为自己行踪暴露，在小姐面前咬破了牙关中藏着的毒药，中毒身亡，死在了一身大红喜服的小姐怀中。”
我听了，咳了两声，一脸正色地对祝竹道：“神医大人，我觉得你的表述能力很好，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创作？”
祝竹从袖中取出一柄匕首，使劲一掷，匕首打着旋朝我飞来——那还是他在凡界当杀手之时藏在袖中的匕首。
*
祝竹第三回下凡投胎之前，亲自为自己写了命格，还特意嘱咐羽泽，千万要把他和穷奇的命格簿子藏好，不要让我碰他的命格，羽泽将他的簿子收入袖中，眉目含笑地瞟了我一眼，答应了他。
祝竹前脚刚走，我便一把揪住了羽泽的袖子，央求他给我看一看那簿子。羽泽任凭我像只猴儿一样用两只胳膊挂在他小臂上，一脸淡然地拖着我走进了青玄殿的书桌旁，执了本书，开始翻阅起来。
我松了他的小臂，在他身边又是挠他痒痒，又是对着他扮鬼脸的，他都无动于衷，腰板挺得笔直，眼睛盯着书页，目不斜视，唯有唇角微微弯起，道：“你有时间还是多看看术法书吧，别人的命格簿子，何苦如此执着？”
我搬了条椅子来，坐在他身旁，趴在他的书桌上，一脸悲伤地答道：“你们这些不看小人书的不会明白我的感受，一个故事只读一半，却不告诉你结局，就像美食被卡在喉咙，无法咽到肚里；又如沙漠中饥渴的旅人，好不容易得到一口水，却真的只有一口，不能喝尽兴……”
羽泽放下手中的书，转过头来狐疑地看着我：“真的如此凄惨？”
我扁着嘴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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