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盯着那人温润的笑容出神了一瞬，王一博才垂下头，借对方袖摆的遮掩拂去了脸上的泪痕，待肖战再转过身，其他宫人能看到王一博的时候，他已恢复了一贯云淡风轻的神情，全然没有半点刚刚哭过的样子了。

沈公公及其他宫人都是站在了另一侧，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以为是九皇妃上前和九殿下说了几句悄悄话。

“《不离白首》是母后生前最喜欢的曲子。”

末了，在肖战侧身将要回去前王一博轻声说道。

肖战霎时有些懊悔，原来是自己随口提的这首曲子竟彻底将对方推入了思念母亲的深渊，叫原本尚能自持的王一博直至情难自禁地流泪。肖战双唇微微翕动，最终还是扬起一笑，仿佛毫无察觉对方的悲伤一般：“如此，那想必端敬皇后也很想听一听凤和琴与凰鸣琴合奏她最爱的这首曲子。”

“是啊，若母后能听到，定会十分欢喜。”

轻轻一笑，王一博应了对方的这句话。

他很感激在自己流泪的时候，肖战做出的是刚刚的反应。不论是出于什么情绪，他不愿对方在自己不由自主潸然泪下的时候上前关切地问自己“怎么哭了”，若是问这话，王一博很想开口反问，你难道不清楚？更不想引得一屋子的宫人都知晓他落泪了，皆手足无措于要如何安慰，毕竟他最后一次在人前哭，是宁承皇太子薨逝的时候，已是许多年前了。

肖战只是上前遮住了流泪的他，什么也不说，直朝他笑。至少那一刻，王一博觉得自己能是可以痛快流泪的，因为有人在旁边守护自己。对方会这么做，虽不知是他心中觉得自己会倾向于这么做，还是他本来便想这么做。不论如何，王一博只能道，他们实在是合得来，在许多方面。

“以后若得空，还盼殿下常带着凤和琴过来合奏。”

并不知此刻王一博心中已百转千回想了许多，肖战只轻巧地带开了话，不在端敬皇后这样令人哀恸的事上多做停留。

王一博只看了看他，最终微微一笑点了头：“好。”

次日便是端敬皇后的忌日，晋贤帝亲临，祭礼几乎耗费了一整个上午，故而今日皇子们的课业便被暂停了一天。听闻前一日皇贵妃还那儿派人去圣安殿传话，说身染风寒恐次日祭礼无法到场，结果陛下只叫人回了一句“只要你还能下地，就给朕来”，由此圣上对端敬皇后的重视程度也确实是可见一斑了。

许是前一日已经流泪一次的缘故吧，祭礼当场肖战一直跟在王一博身边，只见对方神情肃穆，带着怀念与悲恸，却并未再哭。

对于元后，肖战也听了许多传闻，据说那是一位十分聪慧良善的女子，操持后宫一丝不苟，甚至被晋贤帝钦准能与其商谈朝政。便连陛下也叹，若是男子必能成为辅国栋梁。二人当年虽是在先皇及太后的安排下盲婚哑嫁，但脾气秉性相投，越相处情分越深，致使二人的恩爱传成了一段佳话——当年元后崩逝突然，陵寝尚未建好，葬礼结束后梓宫也一直停放在元后生前居住的宫所中有月余，而这些日子里每日晋贤帝都要去往梓宫前举哀，一去少说又是半日。而梓宫送往行宫暂放后，头几年还未入陵寝，晋贤帝几乎一月一趟地往梓宫所在的行宫跑，有时甚至一月两趟，直至元后的梓宫安入陵寝后方休。

甚至其中有一年，继后刚被册立不过半月，恰逢元后忌日，且梓宫还在行宫未正式下葬，晋贤帝不顾身有避讳执意前往祭奠。而这些待遇，自然是继后崩逝后远不能及的。便连太后都说，端敬皇后为皇上一生挚爱，自己此生做的最对的事恐怕就是为其择了如此贤妻。

这些传闻，不禁让肖战对王一博的母亲产生了更多的好奇，更好奇成婚前素不相识的二人在成婚后因相处而生出的情怎会如此惊人。他自是信日久生情的，只是这样的情能有多深，也不免叫肖战对此产生疑惑。

当晚，肖战在东配殿又取出了凰鸣琴，只坐在殿内随手拨了一曲《不离白首》。却不想，曲声过半，正殿的方向又传来了同样的琴音，两相隔空合到了一起。

两人仿佛都懂了对方的意思。

忌日过后几天，王一博也从这份悲伤中渐渐走出，这日午间正用着膳呢，肖战陡然想起了什么，将放在眼前碟中八宝野鸭上的目光挪向了对面的人：“对了，上回殿下不是还说等开春了天暖和了有空想跟我比划比划？我看这几日天儿都不错，咱们寻个空试两招，如何？”

肖战也是故意提的这话，见对方身上只留一点儿悲伤的尾巴了，才突然想到这事儿，想将对方完全从不好的情绪中拉出来。

见对方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王一博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发出了一个带着鼻音的轻笑：“我倒忘了还说过这话。九皇妃午后可有安排？若没有，咱们去御花园走一走消消食，便就去武英场？”

“午后无事，全听殿下安排。”

想来已有好一阵子没有动过拳脚了，念及至此肖战心中隐隐还有些期待。

看了看肖战带着些许盼望，王一博有些使坏地想要泼冷水，停住了夹着一块佛手金卷的筷子笑道：“只是咱们先说好一点，九皇妃若是比划输了，可不许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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