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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 变化
这段时间，思南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糟透了。
这还得从那个周一开始讲起。那天，她起来得很早，当别人还在熟睡，她就在厨房里精心烹饪着土豆烧肉——这是答应做给方权吃的。怕吵醒室友休息，思南在厨房里蹑手蹑脚，轻拿轻放，像一个小偷在偷东西。终于，做出了令她满意的味道，前段时间的练习没有白费。
一切都按照思南想象中的剧情发展：上班带了两份便当：一份自己的一份给方权，早早来到办公室放进冰箱里保鲜。这时，方权也来到公司，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像是整个周末都没有好好休息。关于便当的事情，思南没有提前透露，她想亲眼目睹方权品尝后眼前一亮的表情。但是，很快，事情出现了转折。
午饭时间，方权并没有出现。思南开始以为他去洗手间了，或者是去抽烟了，便等着，一直等到下午快要上班，还是没有见到方权人影。思南顿时没了胃口，连自己的那份也没有吃，两份便当就这样一直躺在冰箱里，一动也没动。
思南有些愤怒，更多的是失望，精心准备的惊喜就这样付之一炬。很快，她的失望变成了担心，因为方权下午也没来上班。他只是上午出现了一小会儿，然后就不见了踪影。发微信没有回复，打电话也没有接听，思南有些担心，她试着问了平时和方权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当然，她不是直接问的，而是找了个借口拐弯抹角地侧面打听。同事们也不知道方权去哪里了，但是他们表现地一点也不担心，就好像很放心方权不会出一点儿事一样。
或许，他有急事请假去办理了，又或许，他是太累了请假回家休息，这也说得通，看他今早的精神状态就不是很好。其实，思南也不是很关心方权去干什么了，她自认为，凭借最近自己和方权突飞猛进的关系，方权有什么困难或者急事一定会和自己诉说或分享的。没想到，方权还是独来独往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思南一直都没有踏进去过一步，一次都没有。
第二天，方权又正常回来上班了，他没有透露自己前一天去干嘛了，思南也没有问。同时，思南也没有打算再帮方权带便当，因为出现了另一件棘手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疲，无力去顾及其他。
还记得刘主管吗？那个招思南进公司并亲自培养的刘主管那个在部门团建聚餐上撮合思南和方权的刘主管，那个老让同事们加班他自己却工作到最晚才走的刘主管。就是他，突然辞职了，没有交接手续，没有什么告别，就像蒸发掉一样，突然就不来上班了。
有人说，是他得罪了大老板，一气之下被当场开除；有人说，他是老家突遭变故，逼不得已才离开公司；也有人说，他过劳猝死了，他妻子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身边熟睡的丈夫成了具冰冷的尸体。没有人知道真正原因是什么，只是流传的各种理由都是悲剧，一个比一个悲。
很快，来了一个女人代替了刘主管的位置，姑且叫她为苗主管吧。从她进部门的第一天起，同事们的窃窃私语就没有停过。她每天都穿着不同的衣服来上班，五颜六色的，什么款式的都有，唯一不变的是脚踩至少 8 厘米的高跟鞋，铿锵有力的脚步声，给人一种趾高气昂的感觉。
事实也是如此，她看上去永远是那么颜色，面若冰霜，让人不敢亲近，但是，她又如此美丽，那是专属于事业型女性的成熟美丽，这与小女生娇滴滴的漂亮不同，那种美丽容不下半点瑕疵，也让人无法靠近，就像大师的一副艺术化作，只可远观。要不是听同事说起，思南都不相信她已经快 40 岁了，紧致白皙的肌肤，看上去依旧很年轻。
与刘主管不同，她拥有了只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每天来公司后，她就一直待在办公室里，有工作分配或者事情吩咐时，她就会半开办公室的门，在里面喊着同事的名字进去，然后又重新关上办公室门。一直到下班，她都很少踏出办公室半步，思南坐的位置抬头就能看见她的办公室，思南甚至没有见过中午她吃过饭，就好像她不食人间烟火，脑海里只有工作。同时，她也是很难搞定的人，对任何事情都精益求精，这也是最让思南受不了的地方，工作量瞬间比以前多了很多。
很快，思南发现，就连方权也有些忍受不了苗主管了。因为方权是技术部最得力的程序员之一，他常常被苗主管叫进办公室，然后关上门，有时要过半个小时甚至一个小时才会出来。每次去办公室前，思南都能清楚地听见方权的叹气声。繁重的工作任务，再加上一个吹毛求疵的主管，这段时间，思南已经没有精力去重新审视她和方权的关系了，很显然，方权也没有再对思南主动一步，就好像一场拔河一样，现在双方势均力敌，僵持在那里，等待着谁先崩溃。
最先崩溃的是思南。某个午后，她发现自己嘴里长了一处溃疡，很疼。喝水疼，吃饭疼，说话也疼，那种切身的疼一直在干扰着思南，打乱她的思考，打乱她的生活节奏，成为她不得不忍受的生活的一部分。后来，在那处溃疡的旁边，又冒出了一处溃疡。紧接着，两个溃疡越长越大，最后竟然连在一起，成为一个特别大的溃疡。这样思南特别崩溃，那段时间她甚至不能咀嚼，只能喝些流食，哪怕服用了治溃疡的药，康复也要一段时间。疼痛一直提醒着她，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存在的压抑。
<一>
上周赵坤又去了那座城市出差，那座他最近一直说有的好投资项目的城市。这次出差回来，他不仅带回来了很多有关投资的资料，还给莎莎带了一套高级护肤品，从水乳到精华到面膜，应有尽有。后来莎莎私底下去网上搜了一下，一套下来价格至少要好几万。莎莎如视珍宝，她把自己一直用的几十块钱的洗面奶和面霜丢掉了，开始享受昂贵护肤品拍打在脸上的快感：对着镜子，将精华挤在掌心，轻轻晕开然后拍打脸部，想象着自己是在拍广告。只使用了一次，她就察觉自己皮肤好了很多，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但她宁愿选择相信。
赵坤越来越喜欢主动找莎莎说话了，这让莎莎很开心。话题也不仅仅局限于娱乐八卦或家庭琐事，他会和莎莎聊工作、聊投资、聊他对未来的规划……每次对话，都是以赵坤信誓旦旦的承诺结尾，比如上次他说要帮莎莎在市区租房子住，再比如上次他说元旦要带莎莎去日本旅游，还有今天，吃完晚饭后赵坤像往常一样开车送莎莎回家，在路上，赵坤说，他计划以后自己开公司做老板，然后在上海买个房子。莎莎开玩笑地问道，那她能不能去免费住。赵坤说，那个房子就是给你买的。
赵坤的这一句话，让莎莎激动了很久。尽管赵坤还没有自己创业，更别提有钱买房子了，但莎莎好像已经亲眼看见了这样的场景：在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房子里，她在厨房准备着晚饭，赵坤坐在餐厅看着报纸，客厅的电视机开着，放的节目没有人在意，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这就是莎莎梦寐以求的同居生活，赵坤的一句承诺，她彷佛已经完完全全地体验到了这种向往的生活。
可是回到家中，气氛就尴尬了。思南又在加班，林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家里只有文青一个人在家。此时她正坐在沙发上，翻看着一本书。
从那次露营后，文青和莎莎就没有怎么说过话，最近一段时间，虽然感情有了缓解，但仍然没有怎么单独正面交流，两人都不想主动让步。莎莎认为文青思想过于腐朽，态度过于强势，喜欢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同时，她还怀疑文青嫉妒自己，拥有更有保障的爱情，而她的男朋友确实一个不靠谱的大学生；反过来，文青觉得莎莎不识好歹，她太幼稚，看不清赵坤的真面目，又执拗不听劝，索性也不想管了。
文青的工作是文案，不算很忙，也有很多业余时间，常常独自在家。前不久发生的陌生人敲门的事情让她一直耿耿于怀，她开始经常胡思乱想，幻想着曾经监视自己生活的那些不知名的人又重新出现。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也没有别的奇怪事情发生，文青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于是，她找到了一个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情做，那就是读书。本身就与文字打交道的她，一翻开书就会沉浸到书中的世界里去，那时，世界上的所有纯净和肮脏、嘻笑和争吵、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自己无关。
现在，文青正读着一本日本小说，小说讲述了三兄妹寻找杀害亲生父母的凶手的故事。看见莎莎回来，她合上了书，两人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一个难以名状的表情从莎莎脸上掠过，被文青捕捉到。文青没有反应，她翻开书本，继续看着。莎莎先是来到厨房，叮叮当当的厨具撞击声，文青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因为她没有抬头看，但是她有些好奇。然后，莎莎又去了浴室，紧接着从浴室里也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文青假装自己听不见，强迫自己进入小说情节中，可惜无济于事。
“也不知道林然和思南什么时候回来。”莎莎说。听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不需要任何回答，但能从语气中听得出来她在缓解尴尬，没话找话。文青咳嗽了一声，清清嗓子，算是做出了回应。过了一会儿，莎莎又返回到厨房，不知道是从哪里拿出来的蛋糕，她直接把蛋糕放在餐桌上，紧接着又拿出来了盘子和叉子，整齐地摆好，刚好是四份，不多不少。她也没说什么，从整块蛋糕上切下来一小块，自己坐那儿开始吃。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沙发上的文青，好几次都被文青发现了。
虽然文青也觉得难为情，但她还是这样做了。合上了书本，她装作去喝水的样子来到厨房，装模做样地喝了两口水，坐在莎莎斜对角的位置上，小口小口地吃着蛋糕。自从冷战开始之后，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虽然在整个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她们都不感到尴尬，像是有什么特殊符号在两人之间传递信息，只有她们两个人能懂，其他人都察觉不到。就好像，不用再做什么多余的动作，两人的关系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必定会得到缓和，她们彼此都这样想着。
很快，莎莎就吃完了。她并没有直接走，坐在原位看了一会儿手机，然后赵坤给她打来电话，她这才边接电话边回房间，表现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等莎莎离开后，文青也吃完了，她将剩下的蛋糕重新装好放进冰箱里，拿着刚刚看的小说也回到了房间，打算继续看书。可是，还没有等她翻几页，楼上就传来了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还有莎莎的声音，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是从语调中能感受得到她很激动，至于是愉快的激动还是愤怒的激动，文青也搞不明白。
赵坤一定是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话，才使得莎莎在楼上闲不住脚，通过来回走动来排解情绪。难道赵坤是承认了那天面包房的牵着别的女人手的男人就是他？还是跟莎莎讲述了塞名片给自己的这一举动？如果是后者，莎莎又会怎样看待我？文青害怕莎莎突然冲下楼敲她的房门，害怕因为某些不好的消息而和她对峙，文青起身锁了房门。她拿出手机，给冬冬打了电话，开始和他聊些有的没的。一方面，文青是想分散注意力，装作很忙的样子，表面上告诉莎莎自己现在很忙，不要来找她；另一方面，她又好像听见了莎莎的大笑声，也有可能是赵坤又说了什么逗莎莎开心的话，文青也想从冬冬嘴里听到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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