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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 破处
冷空气又一次袭来，这次来势更凶猛。
这段时间，思南一直在加班，为了完成苗主管交给她的任务，其他工作也没有再接触了。每天，没有确定时间，苗主管会随时喊她去办公室，询问任务完成的进度，这带给思南不小的压力，她很担心下次面谈时没有任何进展，她不想看见苗主管紧锁的眉头。所以，她拼命去完成。
一旦思南全身心地投入工作，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透明的，就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一样，包括方权，她也没有过多关注。方权也常常被苗主管叫进办公室，但和思南不是一起叫进去的，他有自己的任务要完成，工作上已经和思南没有共同交际了。
思南这几天也放弃了带饭，随便吃点外卖，就继续工作。她不知道方权还有没有和其他同事一起下楼吃，她不知道方权还记不记得他赞美过的土豆烧肉，她不知道方权还吃海鲜夜市的时候会不会想起那个夜晚……这一切，都被思南暂且搁在一边，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完成工作。
又是一个加班夜，办公室里只剩下思南和苗主管了，但是思南没有注意到这点，她沉浸在代码的世界里。有人在前台按门铃，按了好几下，思南才发应过来。她走过去瞧了瞧，是一个年轻小伙子，穿着夹克外套和卡其色的工装裤，戴着一顶鸭舌帽，两只手都提满了东西。他是拿下巴按的门铃，看见思南出来，客气地笑了笑。
你找谁呀。思南疑惑地问，她打开了门，小伙子走了进来，像有什么急事儿一样，他没有理会思南的问题，径直朝办公室里面跑去。哎！思南在后面想叫住他，但是无济于事，她赶紧跟上去看看。只见，小伙子连门都没敲，直接冲进了苗主管的办公室里，嘭地关上了门。
思南站在自己的工位上，望向苗主管的办公室方向，想要看清点什么，但是办公室里很安静，什么动静也没有。大概是苗主管认识的人吧，思南只担心了一小会儿，就坐下来继续工作，刚进入状态，办公室的门开了，小伙子从里面走出来，运动鞋蹭着地板嗞嗞作响，这让思南很反感。
“喏！”他走到林然面前，将一杯咖啡和一盒寿司放在她的面前，只发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思南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见思南没有碰这些食物的意思，小伙子不耐烦地瘪瘪嘴：“我姐吩咐我买的，让我给你也带一份。”
“谢谢。”思南望向苗主管的办公室，冰冷的门依旧紧闭着，就像苗主管平时那张冰冷的脸，但此时，思南对苗主管有了新的认识。
小伙子——也就是苗主管的弟弟——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他把方权的椅子拉出来，坐在方权的工位上——也就是坐在思南旁边——然后拿出手机，横屏，接着传来了阵阵游戏音效声。
就算思南工作时很专注，有几次，游戏的杀戮音效还是干扰到了思南。她微微皱了皱眉头，但没有直接抱怨出来，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识趣地拿出耳机，恢复一片清净。思南悄悄地扭过头看着他，他的面部轮廓比方权更硬朗，更有棱角，眉宇之间散发着英气，高冷的特点倒与他姐姐有几分相似。此时的他正在进行着游戏杀戮，左右两只手不停地滑来滑去，从他有些扭曲的面部表情可以猜到，他现在正处于劣势。
不过，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和苗主管真是一模一样。
“快点吃。”他突然大声说着，依旧是简短的几个字。他说话的时候，眼睛并没有离开手机，但他能轻而易举地发现思南在偷瞄他。思南赶紧收回眼神，机械地夹了一块寿司塞进嘴里，重新投入工作。
<一>
已经有好几天没看见小武了。最近，小武的爸妈从马来西亚回上海休假，小武一直都和爸妈待在一起，享受不多的一家三口天伦之乐。听小武这样描述的时候，林然很是羡慕：小时候自己被舅舅猥亵后，林然曾多次跟爸妈讲述这件事，而爸妈都以为是女儿年纪小，在胡说八道，根本没放在心上。从那以后，林然便什么事儿都不和爸妈说了，之后，爸爸的突然去世也让她和妈妈的关系更降到冰点。
不过，林然也不在乎这些，一个人活了这么多年，过得不也挺好的吗？听小武说，他爸妈把生意已经扩展到海外，事业重心也在向马来西亚转移。总之，小武家现在比以前更有钱，几乎可以用富得流油来形容。而小武对林然，也丝毫不吝啬：比如，小武经常成箱成箱地寄马来西亚水果到林然家，然后让大家一起分着吃；再比如，小武还出钱给她们安装了中央空调，因为他抱怨说每次来林然家都会被冻到。这种慷慨，不夹杂着任何个人情绪，很难让人拒绝，这与赵坤对莎莎的慷慨完全不一样。
有时候，林然也在思考，自己离开了小武还能不能活？思考了很多次，每次答案都不一样。不过现在，除了小武，林然身边又多了一个男人——金哲。小武不在的这些日子里，金哲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甚至有天晚上林然跑步，偶遇到了同样在夜跑的金哲：原来，就在前不久，金哲就把家搬到附近了，而这一切都是巧合。
和金哲聊天，是林然最开心的事情。这个男人似拥有某种魔力，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意义，他的所有用词感觉都是经过推敲的，任何话题他都能拿捏自如，他将枯燥的话语赋予了生命力，就好像文字自己会讲话一样。每次和他聊天，林然都会放下全部的戒备心，就像是躺在柔软的大沙发上一样，随意又自在。
有一点细节让林然觉得奇怪。每次小武出现的时候，金哲都会不见；而金哲出现的时候，小武也会消失掉，就好像两人是约好了一样，一个人露面另一个就要躲开。和小武相处，林然会变得活泼开朗，因为小武的招牌笑容和热情，可以感染一些；和金哲相处，林然心甘情愿做一个一言不发的配角，专心地听他讲话就好。同时和这两个人相处，让林然发现自己身上的更多面。
很快，她和金哲就约好了以后晚上一起跑步，不过也没有跑过几次，因为后来迎来大降温，天气太冷了，雨水又很多。不过，林然答应过金哲，有机会就邀请他来家里吃饭，金哲答应了。不过，这个事情林然并没有跟小武说，更没有跟几个室友说。
和金哲绕着街心公园走了几圈，一路上两个人都在进行激烈的交谈，金哲的话语有明显的诱惑力，激起了林然沉睡已久的沟通欲望，她开始觉得自己乐意与人相处了，尤其是乐意与金哲相处。金哲送林然到她的小区门口，道了声晚安，转身就跑步消失在夜色中。林然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一种暖意涌上心头——这不是什么爱意，是夹杂着感谢和欣慰的情绪，感谢金哲让她重新拾起社交欲望，也欣慰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内向。
文青依旧坐在沙发上看书，她抱怨自己房间里的灯不够亮，显然，她已经习惯了在客厅看书，茶几上摊满了她从图书馆借来的书，林然在去厨房的时候经过客厅瞄了几眼，古今中外的各种类型的书都有。不过，客厅平时也没什么人会用，所以文青占了茶几，其他室友也没什么意见。
莎莎也在家，她看见林然回来了，从房间里跑出来迎接。她又开始询问送男人什么礼物好，迟迟还没有拿定主意，林然耸耸肩，做出一副我也不知道的表情。莎莎和文青还是很少有正面交流，不过现在两人见面也不那么尴尬了，文青沉浸在小说情节里，周围发生的一切都被忽略。
“你还是打算送赵坤礼物啊？”林然突然开腔问着，莎莎点点头。她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指了下自己的脸颊，暗示这些衣服和护肤品都是赵坤送的。“如果你觉得过意不去，可以不要。”林然说话总是这么心直口快，她漫不经心地说，彷佛是在评论一件事不关己的娱乐新闻，语气中听不出是建议还是谴责，她坐在文青旁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本书，草草地翻着。
林然的话让文青警醒了，她知道会有事情发生，她装作继续看书的样子，其实在默默地观察着林然和莎莎。她佩服林然的勇气，羡慕林然从不拐弯抹角的性格，最后，还是她觉得采取行动阻止莎莎的进一步沦陷。可是，莎莎似乎不太领情。
“他送我的，我也不好拒绝。他说他投资赚钱了，就……”相比上次和文青争吵的语气，此时的莎莎说话态度犹犹豫豫，用词也格外小心，很明显，对于赵坤她也没有了当初的底气，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沦陷，只是不想承认而已，“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把收到的东西，把你不想要的东西，都退给他。”
“为什么。”
“因为它们在困扰着你，不是吗？”
“可是，我没有理由再退给他。”
“只要你想，总会有理由的。”
说话期间，林然很快就翻完了一本书，她又重新拿起一本。莎莎站在沙发旁边，盯着眼前林然，她就想一个湖泊，表面上风平浪静，其实深不见底，不知深处到底淹没了什么，让你往湖水里丢石头，它会迅速用涟漪来回应你，直到你石沉大海。林然总是用最犀利的字眼，击破着莎莎一个个犹豫。整个过程，文青一句话也没说，她专心听着两人谈话，忘记了翻页。
莎莎没有说话，她在林然旁边坐下来，她也从茶几上拿起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翻着。三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在沙发上坐成一排，都在假装看书。后来，莎莎又开口说话了，她开始讲她对赵坤的感受以及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情绪有些激动。她讲了赵坤几乎每天都和她一起下班，然后去上海各个餐厅吃晚餐，他甚至愿意吃莎莎剩下的食物，难道这不就是爱的表现吗？就算赵坤去外地出差，每天晚上都要和莎莎视频，回来的时候还会给她带当地的特产，这些特产也分给你们吃了，难道这不就是爱的表现吗？紧接着，她又讲到了赵坤最近投资赚了些钱，他马上就决定用这些钱给莎莎买东西，可是这些东西在你们眼中就是糖衣炮弹的象征，就是爱慕虚荣的象征。男友送女友礼物，有错吗？女友接收了男友的礼物，就成了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婊子吗？这么久的感情，在这些礼物面前，就成了为了钱财的逢场作戏？虽然你们没有这么直说，但是我知道你们想表达什么意思。莎莎这样说道。你们不懂，什么都不懂。
一个是异地的姐弟恋，另一个还是单身，你们知道什么？这句话，莎莎差一点就说出口了，但是她忍住了。
“莎莎，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林然合上书本，将书扔到茶几上，“我只是觉得，你最近变了很多。”
“难道人不应该变吗？我可不想一直像以前那样傻乎乎的，我喜欢现在的生活。”
“但是你要考虑清楚。”
“我考虑得很清楚。”
“你甚至不清楚赵坤的为人！”
“我相信他。”
“他不值得你相信。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对，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所以请让我自己做决定！”莎莎一下子站起来，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带着哭腔说，“你们知道吗？我要搬出去住了，赵坤要给我租房子，也许从这里搬走，离你们都远一点，这样更好！”说完，莎莎就跑回了自己房间，紧接着是重重地关门声。
林然和文青交换了眼神，林然问文青刚刚为什么不说话，语气中带着指责。文青说她已经不想参与他们两的感情了，表面上看上去她毫不关心，其实内心还是有点担心莎莎。
“让她一个人静静也好，”林然像在自言自语，“我觉得，刚刚那些话她都听进去了。”
“她要搬出去的事情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
为了打破这个不愉快的气氛，林然起身去洗手间开始洗漱，文青继续看着手中的书，书上的字像是长了翅膀似的到处乱飞，始终进不了文青的眼睛，在这一页停留了好一会儿，还是一句话都没看进去。
大概在晚上 10 点左右，思南依旧在加班没有回家，林然在房间里，百度着金哲的个人信息，她开始对这个男人越来越感兴趣。这时，有人在敲房间门，伴随着文青喊她的声音。林然打开门，文青就直接指了指窗外，示意让她看下去。
楼下正挺着一辆车，车门外依靠着一个男人，是赵坤。
这么晚了，赵坤来干嘛，想是在等人的样子。林然和文青赶紧一起来到客厅，正看见莎莎在门口换鞋准备出门。她在房间里已经画好了妆，又换上了赵坤送她的大衣，拎着赵坤送她的名牌包包，擦着赵坤送她的口红，精致的打扮，一点都不像之前歇斯底里地那个她。
莎莎也看见了站在客厅的林然和文青，但只是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莎莎，不要去，这么晚了。”林然叫住了正准备开门的莎莎。莎莎再一次回过头，她眼里的情绪很复杂，是林然一直无法揣测清楚的：有失望，有绝情，有愤怒，也有一丝求救。
“莎莎，不要去了。我让赵坤回去。”林然又说了一遍，她向前走一步，想阻止莎莎，“如果你真的不想，你可以不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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