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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 伊始
有件事情，文青一直耿耿于怀。
是思南告诉她的，那时候她们正坐在出租车上，从晚宴的酒店回家。路上，宿醉的思南面色红润，时不时会做出一些不像她的举动，比如退房时跟前台小哥哥搭讪，甚至在等车的时候直接坐在地上，穿着平时爱惜的衣服。文青认为，不是因为喝醉了她才这样，而是因为方权和苗容的密切关系，思南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模样，其实内心是无比在乎。
出租车上，思南先是眯了一会儿，睡醒了就开始说个不停。文青以为她会抱怨苗容和方权，抱怨他们偷偷发展地下恋情，抱怨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知检点，抱怨苗容是想羞辱她才邀请她来晚宴的，文青提前想好了应对和开朗的话。但是思南对苗容和方权只字未提，她讲了一件让文青毛骨悚然的事情，语气是那样的漫不经心。
那个人，最近我又看到他了好多次。思南说的时候，眼睛一直瞟着窗外。
哪个人？
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个啊，在我们家周围走来走去的那个。
文青想起来了，那天她一个人在家，门铃响了，开门却没有人在。不一会儿思南回来，谈到了她在楼下遇见的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当时思南的语气和现在一样很轻松，就像在聊一件家庭琐事。关于那个男人的具体描述，文青已经记不清了，可以肯定的是，“鬼鬼祟祟”这个词是文青自己加进去的，直觉告诉她，那个男人是冲着她来的。
然后呢？文青故作轻松，她望着思南的侧脸，眼里对于答案的渴望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思南回望着文青，抿着嘴巴说，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毕竟快要过年了。
嗯。文青点点头，她马上转移了话题，问起思南过年是回老家还是在上海，计划怎样过，但心里一直想着关于那个男人的事情。
<一>
那天早上，还发生了其他事情。
金哲将车停在林然小区门口，下车前林然将准备的圣诞礼物递给了金哲，那是一瓶男士香水，是她喜欢的味道，她希望金哲也会喜欢。金哲一开始拒绝收下，他一边道歉一边自责，自责自己没有准备礼物还给林然。林然摇摇头说无所谓，和金哲及他朋友度过的平安夜就是林然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了，这次聚会让林然意识到自己对重新融入社会有一股天生的渴望，这种渴望让她变得圆润，然后慢慢以恰到好处的角度切进拥挤的人潮中，最后和社会万象融为一体。这种归属感，是林然梦寐以求的，是金哲带着林然找到的。
独自回到家中，发现家里空无一人，林然在客厅里挨个喊了她们的名字，无人应答。一切都是昨晚临走前的样子，文青收到的一箱苹果安静地躺在餐桌上，厨房水槽里还有几个没洗的盘子，清晨的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照在沙发上，明亮但没有温度。目之所及都是冷冰冰的，静悄悄的，不管是苹果上贴的标签还是盘子上挂的水珠，不像昨晚，所有东西所有人身上都包裹着充满人情味儿的温暖，眼前的更像是现实。
很快，林然就被茶几上的一沓信件吸引了，她坐在沙发上被阳光照射的位置，翻看着信件，大部分都是推销广告，她将费用账单整理出来放在一旁。突然，她看见了沙发扶手上搭着一条围巾，这条围巾很眼熟，她拿起围巾摸了摸，又闻了闻，熟悉的味道，这是小武的围巾，小武来过。
他是来干嘛的？是来找自己的吗？可是他现在又去哪里了？她想起昨晚因为玩得很开心，错过了小武很多通电话，等她打过去小武却关机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联系上他。他或许正在找围巾吧，想到这里，林然打算拿出手机联系小武，她在掏手机的时候从口袋里掏出别的东西，那是昨晚妞妞送给她的糖果，她没有吃，一直揣在兜里。现在再看见这颗糖，昨晚欢乐的气氛又浮现在眼前，还有妞妞灿烂的笑容，这些都让林然情不自禁地笑了。
莎莎回来了。当莎莎还在开门的时候，林然把小武的围巾塞进了自己包里，她不想被别人发现，会误以为她和小武过了夜。她大声地跟莎莎打着招呼，掩盖自己的手忙脚乱。莎莎嘀咕了几声，算是回应了，她看起来有些疲惫，脚步很沉重，像一株将要枯死的花。
你没事吧？林然将包包背在身后，她走上前去莎莎。
我没事。莎莎摆摆手，没等林然走过来她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了房门。看样子，莎莎想一个人静静，她不想在外面多待一秒钟。
今早醒来，在小武的要求下，莎莎这才意识到应该去报案。事情已经没有分手那么简单了，不仅仅只有 5 万元，还有赵坤以莎莎的名义贷的款，连本带息一共 22 万，这关系到莎莎的信用，甚至她的人身安全。在警察局报案的时候，莎莎将这些事情又说了一遍，叙述的过程中还是止不住发抖。然而，事实远没有这么简单，警察表示早就有人来报案了，警方已经开始着手调查赵坤的行踪：也就是说，除了莎莎和朵啦，赵坤还骗了好几个女性，莎莎只不过是其中之一。
莎莎在报案的时候，小武一直站在警局门口等她，他没有选择和莎莎一起进去，而是不停地打着电话，看着莎莎出来，小武匆忙地挂断电话，问莎莎情况如何。莎莎将警察对她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小武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他只是点点头，一切都和他预料的一样。
送莎莎回家的路上，两人一直都没有说话，小武专心地开着摩托车，莎莎坐在后面，紧紧地揪住小武的衣角，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生圈一样，不敢放手。她想着那 22 万的欠款，已经身无分文的自己该如何去还，如果赵坤一直抓不住，这笔钱就一直追不回来，到底应该怎么办？前台的月工资少得可怜，积攒多年的积蓄也一分不剩，莎莎觉得自己身陷沙漠，一望无际地金黄色，没有一滴水。
离小区还有几百米的距离，莎莎就让小武停下，她想自己走回去，顺便散散心。
别担心，我们都会帮你的。小武诚恳地安慰着她，莎莎强颜欢笑地点点头，她说了很多感谢小武的话，没有他，她都不知道昨晚自己一个人会怎样度过，说着说着，眼泪开始打转。
好啦好啦，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面对女生哭，小武一向手足无措，他语无伦次地说了些废话，紧张的模样让人以为是他弄哭了莎莎。
莎莎很快稳定了情绪，她一个人沿着马路走着，小武在身后看着她走到路口拐弯，他才骑摩托走掉。
回到家面对林然的询问，莎莎只字未提，她尽快回到自己房间，将自己关起来。她现在不敢面对文青、林然和思南，她们说的都是对的，她们之前的建议都是对的，如果当初听了她们的意见，一切都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局面。越是这样，莎莎越不敢和她们开口讲赵坤的事情。她也再三叮嘱小武，千万不要讲给她们，就算要讲，也是应该由自己亲口说出。只是，她还没有开口说的勇气。
整个上午，莎莎一直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又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眼眶一直湿漉漉的。她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但她现在的精神状态又没办法好好工作，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哪怕在小憩时她都做了噩梦，梦里那个女人刺耳的声音挥之不去，不停地辱骂着她。最后是思南敲门喊莎莎吃饭，她才完全醒过来。
<二>
午饭是思南和文青在回来路上顺路打包的，一大份肉蟹煲和羊肉汤，还有其他一些小菜。思南付了款，又拒绝接受室友们发的红包，这顿饭她想请，因为心情很好。其实她也不清楚，现在的好心情是真实感受还是涂有表面。曾经，她受困于和方权的关系中，她想迈出那一步却一直没有行动，这让她心力交瘁。昨晚，当方权和苗容手牵手出现在她面前时，说实话她也很难过，但那种难过很快就烟消云散，在和苗栩跳舞的过程中彻底消失不见了。思南感到无比轻松，现在清楚的知道和方权已经没有可能了，就像眼镜被重新擦亮了一样，完全没必要在这些儿女情长上浪费时间，她如释重负，午饭吃了很多。
莎莎看上去还是那么憔悴，当她们再次问她出什么事儿的时候，她还是闪烁其词。和莎莎一样心不在焉的还有文青，她一边喝着羊肉汤一边回想着今早思南在出租车里讲的事情。那一盒不知道是谁寄来的苹果还剩下几个，被放在橱柜上的水果篮里，就在不远处。有那么一瞬间，文青甚至怀疑苹果里藏着一个摄像头，正对着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马上，她又觉得这个天马行空的猜测很可笑。现在一切都是未知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文青暗暗想着，这个寄苹果的人一定是思南看见的那个男人。
此时的餐桌上，只有林然的表现和往常一样。她注意到，曾经喋喋不休的莎莎现在一言不发，曾经话很少的思南居然一直说个不停，有好几次还捧腹大笑，而文青一直盯着眼前的羊肉汤，喝了一碗又一碗。
“跨年，你们打算怎么过啊？”林然抛出一个问题，将三个反常的室友拉回到一个次元。
“啊，跨年啊。”文青突然想起来了，“元旦假期冬冬回来上海，晚上会来家里和我住，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你们打算怎么过？”
“去迪士尼。”
“这么浪漫啊！去迪士尼跨年。”
“是他的主意，我就答应了。”
“迪士尼跨年应该很好玩！”思南兴奋地说。 “不过，那得多冷啊，大晚上的在外面。”林然说，“而且人应该也很多，到时候你要注意安全哦。”
文青点点头，她吹了吹表面的油，喝了一大口汤。
“莎莎有安排吗？”思南问着。
莎莎苦笑着摇摇头：“大概在家里待着吧。”
“我也是。”林然嘟囔着，“跨年肯定到处都是人，我最烦人挤人的地方了。”
“看来就只有文青有安排啊！那我们三个，就在家里看电影吧！”思南提议，接着她又望向林然，“小武最近忙吗，到时候把他也喊来吧！”
“还不知道哎，我到时候问问他。”林然拿出手机，确认了一遍小武没有回电。最近他在做什么？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失去了联系。
“那赵坤呢？”思南又问向莎莎。
突然听见赵坤这个名字，莎莎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她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故意拖延了一会儿才重新坐好，她将两边的碎发拨到耳后，露出因紧张而发红的脖子，故作从容：“他有事情，来不了。”
意识到问题的存在，林然和文青几乎同时望向对方，交换了眼神，但谁也没有开口追问。
“那方权呢？”看见莎莎魂不守舍的样子，林然将话题引向思南。
“哈哈哈，方权啊，你问文青吧，她知道。”思南笑着说。文青将食指放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林然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算了算了，喊什么男人啊，就我们几个姐妹跨年好了，哈哈哈！”思南情绪突然高涨，她举起装满橙汁的杯子，示意大家一起碰杯。
<三>
元旦三天的假期终于到了，新的一年即将来临，万物都将翻开崭新的一页，包括眼前的这些惨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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