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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 过去
接到思南电话的时候，文青和冬冬已经下了地铁，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冬冬还在小区门口的便利店里买了两杯冰淇淋，一杯香草味一杯巧克力味，两人坐在便利店里，面对着橱窗外的车水马龙。平时这个时间行人很好，但今天是跨年夜，来来往往的路人和车辆络绎不绝。他们彼此分享着不同口味的冰淇淋，把两种口味一同含在嘴里，又产生出第三种神奇的味道。在迪士尼一天的游玩让两人都有些疲惫，他们沉默但不尴尬，细心品尝着冬夜的冰淇淋，空气中弥漫着安静和温馨，他们都希望时间能过慢一点。
利用这段时间，文青又想了下自己和冬冬的感情。曾经她也一度以为，异地恋让两人的关系渐行渐远，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当时错了。两个人在一起，话题的多少似乎并不能代表着什么，不一定两个人都爱看书，不一定两个人喜欢的电影要是同一个类型，不一定两个人一定要兴趣相投年龄相仿。就像这样，坐在身边，就算彼此没有交流，依旧不会感到尴尬或是没有安全感，这样就是刚刚好。
想到这里，文青忍不住笑了，她挖了一大坨冰淇淋含在口中，香草味在舌尖晕开，夹杂着刺骨的冰冷，但很快就被口腔的温度同化掉。你在傻笑什么？冬冬问完后也跟着一起笑了。他仔细地吮吸了自己的冰淇淋勺子，不怀好意地想挖文青的冰淇淋，文青边躲着他边嫌弃他勺子上的口水，冬冬笑得更开心了。
这时，思南打来电话。
<一>
果然，杨川生这个男人还是出现了。当思南在电话里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文青感觉脑袋里嗡地一声，甚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原来他就是思南之前看见的那个徘徊在家周围的可疑男人，他来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是要钱？还是要什么？他不是应该在老家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上海？要怎么办？
在跑回去的路上，文青脑海里反复想着这些问题。此时已经接近零点，而她全然没有跨年的心情，感觉气温突然降低了很多，冷风吹得她的脸颊生疼。
文青意识到，自己一直想极力隐藏的过去，现在正如同泥石流一般向她涌来，面对这一切，她束手无策。她猜不透杨川生到底想要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冬冬解释。她想到刚才，在挂断思南电话之后，她对冬冬说今晚不能去她家的时候冬冬失落的表情，就好像告诉小朋友明天的春游取消了一样。但是她别无选择，她将冬冬安置在附近的宾馆里，然后自己找借口离开，临走的时候，她一再强调明天早上她会来宾馆找他。冬冬全程就像一个木偶，他一言不发，任凭文青的发落和安排，没有反抗也没有质疑，或许他已经看出了什么问题，但文青现在无暇顾及这些，她一心只想着尽快回家，赶快打发走杨川生。
一路都在小跑的文青，在快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放慢了脚步，步伐变得拖拖拉拉。她努力调整自己的气息，整理了头发和衣服让自己看上去没那么狼狈，甚至拿出粉底遮了遮脸上的油光。她在给自己时间，先想好一会儿见到杨川生的时候要说什么话，她害怕自己会当着室友们的面和他起争执，虽然她觉得这种场面在所难免。
文青的钥匙刚插进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是思南，她一直站在门口等文青回来，文青进来后，思南还探头张望门外。
“冬冬呢？”思南小声问，“他不是今晚和你一起回来吗？”
“我跟他说家里有事，他现在在旁边的宾馆里。”
“你跟他说了杨川生的事儿了啊。”思南指了指客厅，杨川生坐在沙发的一角——文青经常坐在那里看书——林然坐在沙发的另一角，两人正没话找话地寒暄着，莎莎坐在林然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她将手自然地搭在林然肩膀上，全程都在微笑附和。
“当然没有了。我跟他说你爸妈今晚来了，就不方便来我家了。”
“这么烂的理由……”思南说，“他就这样相信了？”
“我也不知道。”
“这，这杨川生是怎么回事啊。”思南对于客厅这个自称是文青丈夫的男人一头雾水。
文青没有搭理思南的问题，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故意将钥匙重重地放在玄关的橱柜上，发出的声响吸引了客厅里的人的注意。文青回来了！莎莎激动地说着。她一下子从沙发扶手上弹起来，顺带着把坐在沙发上的林然也拉了起来，两人迅速退向一边，把整个客厅都让给了杨川生和文青两个人。
杨川生望着慢慢走进来的文青，他缓缓站起身子，绕到沙发后面怯生生地站着，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文青也望着他，他面色憔悴，服帖的头发看上去很久都没打理过，还是穿着上次见面时穿的那件衣服，袖口领口已经开始褪色了，他笑了笑，略显粗糙的皮肤上立马就出现了几条皱纹。眼前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看上去比自己大很多岁，谁能猜到他和自己是同龄人。
“好久不见。”杨川生说。
“好久不见。”文青停下脚步，她没有继续往前走，和他保持着将近 1 米的距离。
思南依旧站在玄关处，偷偷地瞄着他们两个人，林然和莎莎则在厨房里装作很忙，其实也在偷听客厅里两人的对话。
“已经有六年……七年多没见了吧？”杨川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才六七年？为什么在自己印象中上次见面是很久远的事情？这也更凸显出，这一次见面，杨川生真的比上次老很多。
“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
“回哪儿去？”
“回家。” “这儿就是我家。”
文青尽量用最简短的语句和他交谈，她怕自己说多了会控制不住情绪，她还刻意回避杨川生的目光。这里不得不提，杨川生天生长着一双下垂眼，虽然他老了很多，眼角纹也有了一些，但眼神还是像以前一样清澈。这种人畜无害的眼神，很容易让人放下警惕，去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其实杨川生也预料到了，想劝文青跟他走并没有这么容易，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
“是爸妈让我来找你的。”
“爸妈？”
“你爸妈。”杨川生解释着，“他们想你了。”
听到“爸妈”这个词，从进门就一直面无表情的文青脸上肌肉抽动了几下，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我不想回去。”
“你已经很多年没回去了。他们都很想你。”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就先走吧。”
听到这句话，杨川生又陷入了沉默，垂头丧气地。文青也没有继续说话了，她坐在沙发上，开始收拾着茶几上的书，将它们五本五本地摞起来摆放整齐。
“我能不能……借用下洗手间？”杨川生问向文青，文青低头看着地面没有理会，他又将目光投向在厨房的林然，林然客气地点点头，并为他指了卫生间的位置。
等杨川生走进卫生间，传来一声清脆的锁门声，宛如雕塑一动不动的林然和莎莎这才缓缓从厨房一点点挪向客厅，思南也从玄关走了进来，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缓解刚刚的紧张气氛。
文青注意到电视里正放着电影，暂停画面是一群丧尸模样的怪物啃着一具尸体。“不好意思，打扰你们跨年活动了。”文青说。
“没事没事。”
茶几上还放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红酒和一个空红酒杯，还有两个空红酒杯倒在地毯上，挨着软绵绵的抱枕，还拆了好几包零食，每包都还剩下一点。林然正准备将红酒收拾好，被文青拦住了，她拿起茶几上的空酒杯——也没有问是谁的——倒满一杯红酒，一口气喝完。这一举动让自认为酒量很好的林然都看得目瞪口呆。
“走吧走吧……”莎莎轻轻扯了几下林然衣袖，在耳边轻声建议。林然识趣地和莎莎一起，回到自己房间，只剩下思南一个人在客厅，她把抱枕整理衤糀好摆在沙发上，然后坐在文青身边，自己也倒杯酒喝了起来，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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