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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 暗涌
觉得快要喘不上气，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慌，缺氧的信号充斥着大脑，尽管很不舒服，但越是这样，太阳穴传来的阵痛越是减轻。思南屏住呼吸，尝试着再多忍耐一秒。急需氧气的强烈求生欲占据了整个大脑，把其他繁琐的事情都统统赶了出去，留下麻木的空白。
为什么人这一生要背负那么多东西？事业、成就、爱情、家庭、友情……为什么自己明明这么努力，却依旧感受不到满足感？极度缺氧的情况下，思南开始思考了人生哲理问题，燃尽掉最后一个脑细胞。
“呼……”思南一下子从浴缸里坐直身子，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袋上。她就这样坐在浴缸里，环抱住小腿，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想着事情。
这次公司组织来泰国旅游，高管领导和优秀员工可以免费带一名家属参加，思南有幸是优秀员工之一。其实这也是意料之中，就连一向挑剔的大老板都对思南做的 PPT 和她的演讲赞不绝口。
思南本想带妈妈去的，可是妈妈早已有了安排。后来，思南就想到了文青。PPT 的成功离不开文青的润色，同时，文青也最了解自己和方权的关系，再加上她刚经历过分手，正好可以一起旅游散散心。
如果文青当初拒绝这一邀请，思南觉得自己也会找理由开脱。要是让她自己一个人来，一定会和整个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就算是在办公室，自从方权搬走以后，身旁的工位便一直空着，平时上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尽管思南全身心都放在工作上，但还是觉得有些孤单。
所以，自己到底在追求什么？如果说是事业，目前已经有了进展，可是为什么有时还是会失落？
思南放掉浴缸里的水，重新淋浴将身体冲洗干净，穿上短袖短裤，边拿浴巾擦着头发边走出洗手间。
落脚的酒店临近海边，从透明的落地窗望出去便将大海尽收眼底，阳台很宽阔，还摆放着桌椅，傍晚坐在那边看海边夕阳也是不错的选择。两张洁白的大床，软绵绵的，文青正趴在一张床上玩手机。
“我们今天去哪里玩？”思南坐在自己床上，专心地擦着头发，问着。
“我也不知道呢。”文青从床上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走到阳台上眺望远方。清爽的海风略过肌肤，阳光晒在身上，不远处的沙滩上早已人流交织，几个小麦色的男人裸上身在打沙滩排球。大海和天空连成一片，远处若隐若现的阴影看不出来是云还是山，有人在冲浪，小小的身影在海浪间浮浮沉沉。
文青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有些香甜，似乎参杂了椰子的香味，直入肺部后又长长地呼了出来，文青感觉自己如释重负。
思南也来到阳台上，和文青肩并肩站着。海风一吹，头发差不多就干了，刚洗完澡又开始微微冒汗，耳边嬉戏声和海浪声混杂在一起，吵吵闹闹却不让人心烦。
“嗨！”有个男声在打招呼。文青和思南不约而同地在沙滩上寻找熟悉的身影，却锁定不了声音的来源。
“在这边！右手边！”男生又说话了，这次声音好像更近了。
右边是隔壁房间的阳台，一个男生正肚子坐在阳台的椅子上，对文青和思南打招呼。
“原来是你啊！”文青惊喜地说。她在脑海里艰难地搜索着男生的名字，眼前这个十分面熟的男生，到底叫什么？
“是我，秦观。”男生从靠椅上站起来，他穿着宽大的白色 T 恤和卡其色短裤，衬着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亮。
“你也来了啊？真的蛮巧的。”在陪思南参加圣诞晚宴时，文青曾和秦观有过简单的对话，还一起跳过舞，对他的印象还是挺好的。
秦观没有说话，他笑着指了指里屋，这时，从房间里又走出来一个男人，扑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你也来了啊！”这次轮到思南大吃一惊，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人正是苗容的弟弟苗栩。
“是啊是啊，苗栩参加了这次旅游，然后带我一起来了。”秦观笑着解释着，露出可爱的两个虎牙，“真是太巧了，刚好住在你们隔壁……”
“我说！”苗栩突然开口打断秦观说话，没好气地说，“你们晚上能不能早点睡觉！昨天大半夜的都还能听见你们两个在隔壁的说笑声。”说完，苗栩又走进屋里。
文青和思南一脸黑线地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哈哈哈开玩笑的啦！你们不要在意！苗栩就是这样的性格，说话比较直，但是人蛮好的！”秦观摇着双手为苗栩打着圆场。
“哈哈……”思南尴尬地陪笑着。说的也是，苗栩的性格向来如此，之前苗容摆脱他给自己买夜宵，也是没什么好脸色看。
“对了！我们一会儿要去海边玩，要不要一起啊。”秦观指了指海滩，盛情邀请着。
<一>
在太阳下走了好久好久，才在人越来越多的沙滩上找到一个空地。穿着平底拖鞋踩在柔软的沙滩上，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费劲，细小的沙子会钻进你的指缝里，藏在里面不出来，需要时不时地停下来抖动拖鞋。
秦观帮着苗栩将租来的遮阳伞撑开，固定在沙堆里。思南将从酒店借来的毯子铺在沙滩上，和文青两个人趴在上面，旁边的空位让给了秦观。苗栩执意非要坐在沙子上，半个身子都暴露在太阳下，没多久皮肤就晒得发红，于是他就一声不吭地向大海走去，一个窜子扎进浪花中，消失了好一会儿，才在远处的海面上露出脑袋。
他从小就特别爱运动，游泳游得特别好。秦观在一旁解释，满脸崇拜地看着苗栩。文青也表示很羡慕，她也希望自己能体会到那种无拘无束地畅快感，像小鸟在天空翱翔一样，愿意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就去哪里。
有了遮阳伞的遮挡，太阳光没有那么强烈，坐了一会儿后文青就站起身，脱下披在肩上的纱巾，抖干净身上的沙子，邀请思南和她一起去海边玩。此时的思南正戴着大帽子和太阳镜，直挺挺地趴在毯子上。
思南摇摇头拒绝了，她想再在沙滩上坐一会儿，看起来像是有心思的样子。秦观很快就表示想和文青一起去，于是两人一起朝海边走去。
思南望着文青远去的背景，她今天穿的是深蓝色一体式的泳衣，很合身，将腰臀的曲线都凸显了出来。就算是站在秦观这样皮肤很白的人旁边，文青的肤色也毫不逊色，两个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文青生性怕水，但对大海又有着莫名的执着。她只敢在浅海区玩，将大半个身子泡在海水里，感受浪花强有力的冲击，带来一阵阵清凉的快感。再往前走一点，文青的双脚就无法着地，这也是她最怕的一点。双脚踩空的感觉让她没有安全感，感觉海底随时会出现一道裂缝将她吞进去。
好在秦观一直陪在文青身边，两人在浅海区里拍打着海面，将海水往对方身上泼。秦观还帮文青租来了救生圈，帮她把救生圈套在身上。
有时候秦观会稍微往深处游一点儿，但是很快就会回来，手里握着捡来的奇形怪状的贝壳；有时候两人会在海平面上找苗栩在哪里，他时不时地会在很远的地方冒出头来；有时候文青会远远的观察着思南的状态，她依旧趴在毯子上一动不动，在热闹的沙滩上显得有些孤独。
更多时候，她会和秦观聊天，两人坐在浅海的沙滩上，感受着浪花有节奏地冲刷着双腿，聊着一些有的没的的话题：比如那个小男孩好可爱；那个女士的泳衣真好看等等。文青察觉到，秦观有着和自己相当一致的欣赏能力，她喜欢的东西他都大肆称赞，她吐槽的东西他也直摇头。
秦观有些瘦，他把双手向后支撑着上身，显得锁骨很明显。他从头到脚都白的发光，以至于在阳光长时间照射下皮肤显得有些粉红。汗水顺着鬓角开始往下流，又被清凉的海风吹干，然后又开始流汗，周而复始。
“你看，思南好像要去哪里。”秦观望着遮阳伞的方向，说。
文青扭头，看见思南也从毯子上站起来，连身上的沙子都没有掸掉，就急冲冲地往某个方向走去，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文青正纳闷是怎么回事，突然就看见离思南不远处的沙滩上，苗容正趴在沙滩上，方权殷勤地为她擦着防晒霜。
怪不得！原来思南之前想待在沙滩上，其实是想寻找方权的身影。当方权和苗容在她不远处躺下时，她又很生气，所以想离开这个地方。
文青赶快起身，想追上去陪陪思南。这时，一阵风从身边掠过。是苗栩，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深海里游了回来，正大步流星地朝思南追去，然后默不作声地跟在思南后面。看见这一幕，文青站在原地。
“让苗栩去吧。有他在，不会有事的。”秦观在一旁说道。
<二>
文青也没有想到，思南还是没有放下方权。她一直认为，思南是个坚强的女人，有着伟大的目标和志向，小情小爱在思南眼里可有可无。但是，当文青看见思南一脸不悦地走开时，她才知道，思南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想表达出来。
刚分手的那几天，文青几乎每分每秒都能哭出来，将她不符合年龄的脆弱一面暴露出来。她曾羡慕思南的洒脱，羡慕她可以很快就能翻篇儿继续前进。现在，文青突然意识到，思南其实一直在逞能。就像她对待工作一样，竭尽全力去做到最好，不允许有任何瑕疵出现。她强大的理性将对方权的感性死死压住，永无宣泄之日。
想到这里，文青又想起了东东。眼前美丽的大海，她多么想拍下照片发给他，和他分享这一时刻。他一定会和自己一样，深深陷入此景无法自拔。或许，他会自告奋勇地牵着自己的手，耐心地教自己游泳。面对袭来的海浪，至少能够可以紧紧抱住他，就会有足够的安全感。
“你有心事？”秦观在一旁轻声问道。文青回过神来望向他，轻快的海风拂动着他的头发，大海在阳光的照耀下好似繁星点点，倒映在他的瞳孔里。
文青没有正面回答了。她又将视线投向水天一线的远方。
“不管你现在是被什么困扰，”秦观薄薄的双唇一张一合，他同文青望着同一地方，“几年之后，再回想起来，那些事情都会变得一文不值。”
文青扭过头，出神地望着秦观的侧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啊，他说的或许有道理。面前广阔无垠的大海，似乎可以吞噬掉整个地球上所有的悲欢离合；络绎不绝的游客们擦肩而过，每个人都有着独享的心事。而在这天地之间，自己又是何等渺小的存在。
文青再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畅快。秦观这个人，好像能看懂自己在烦恼些什么，并且能一语中的——文青心里这样想——他说的很对，自己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为无法挽回的事情烦心了。
“给你！”秦观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副泳镜，递给文青让她带上。文青没多想就照做了。
“把手给我。”秦观微笑着向文青伸出一只手。文青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手搭了上去，秦观紧紧地握住，拉着文青一步步向深海走去。
当海水到达齐胸的深度，文青觉得呼吸变得不畅快，时不时打来的浪花轻松打在她的头顶上。秦观停下脚步，却还是紧紧攥住文青的手没有松开。
“你蹲下来看看。”秦观亲自示范道。文青学着他的动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整个人向下沉，半蹲在海里。在泳镜的保护下，文青第一次在海底睁开了眼睛，虽然这里海水很浅，但已经有五颜六色的小鱼在文青周围穿梭。阳光透过海平面渗透进来，映照出不同层次的蓝色。憋气越久，脑海就越是一片空白，什么事情都抛诸脑后，眼里只有湛蓝的世界。
直到憋不住了，文青才站起身来，将脑袋探出水面，全程秦观一直牵着她的手。
<三>
阳光越来越毒辣，晒在肩膀上有些刺痛，思南后悔将披在肩上的毯子脱掉，但是现在，哪怕是被晒伤，她也不想回到那个破地方。
明明就很在意，却非要自我否认，有时候思南也搞不懂自己。方权和苗容已经在一起了，人家在沙滩上秀恩爱有什么不对？思南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为这件事情生气，原来她是在气自己，气自己不争气，迟迟放不下。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思南下意识地加快步伐，但对方也紧追不舍，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终于，思南在一家卖水果的商贩前停下脚步。
“你跟着我干嘛？”思南没有回头，背对着苗栩，没好气地说。此时的思南心情糟糕，再加上太阳的照射让人变得更加烦躁。
“我没跟着你。”
“我就是口渴了，想来买椰子汁。”思南找了个借口。
“我也想喝椰子。”苗栩说道，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感情。
有时候思南甚至怀疑，一直冷冰冰的苗栩，究竟是不是个机器人。
思南买了四个椰子，苗栩主动上前帮她提着，她自己捧着一个椰子开始喝。冰凉清香的椰子水润湿了干涸的喉咙，带着零度的快感直冲大脑皮层。
“真爽啊！”思南感慨着。苗栩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思南又开始原路返回，苗栩就这样静静地跟在后面。
回来的路途还是那么长，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十几分钟，却依旧一句话也没说。当他们走到遮阳伞附近时，文青和秦观也从海里往回走。不知道文青和秦观在聊些什么，思南注意到文青笑得很开心，她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笑过了。
“要不要喝椰子？”思南对越走越近的文青和秦观说。
“原来你去买椰子了啊……”文青嘀咕道。苗栩将提回来的椰子递给文青和秦观，两人都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大口，刚刚还被晒的滚烫的皮肤一下子倍感清爽。吹着海风，望着大海，任凭椰子的甘甜在口中蔓延，文青很享受这样放空的状态。
“喂，你脚怎么了？”苗栩突然问道。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秦观右脚的脚后跟似乎破了个口子，渗出了血。
“没事没事。大概是被海底的石头刮破了吧。”秦观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痛不痛啊？”文青关切地察看。大概是他当时带自己走去深海的时候被刮伤的吧，想到这里，文青有些愧疚。
“没什么感觉的。要不是苗栩说，我都没感觉到那里破了。”
“我们还是先回去清洗一下吧。”文青提议着，接着她又对秦观说，“走吧，我带了酒精和纱布，先简单处理下。”
秦观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答应了。他喝完最后一口后将椰子放在一边，和文青一起收拾东西打算离开。思南见状后也想起身，却被坐在一旁的苗栩拉住了。
“干嘛啦！”等文青和秦观走远了了，思南才甩开苗栩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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