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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 审视
文青比约定时间还要早到。
一出地铁站，腊月的寒风就往人脖子里钻。离过年还有不到 10 天的时间，马路两边挂满了灯笼和国旗，大部分店都休假歇业了，大型百货里人流交织，热闹非凡。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他们手里都提着各种礼盒礼包，从文青身边匆匆擦肩而过。
秦观一直答应带文青认识他的作家朋友，今天终于敲定了见面时间。文青将包包抱在胸前，里面装的是她新整理好的小说——与其说是小说，更像自传，都是她根据自己日记整理出来的——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与激动，文青尝试着深呼吸，嘴中呼出阵阵白气，氤氲上升。
有辆车停在马路边上，按着喇叭。文青望过去，车窗正好摇下来，秦观向她摇手示意。
文青绕过拥挤的人群，加快脚步走去。秦观下车，绅士般地帮她打开车门，邀请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离得很近，文青几乎可以闻到秦观身上淡淡的百合香味，让人感到很舒服的味道。
<一>
路上，秦观和文青聊了很多，但文青都不记得了，她满脑子都在想着和作家即将见面的事情。关于这位作家朋友到底是谁，秦观一直卖关子不说，文青加倍期待的同时更紧张了。他是谁？我认识吗？万一我喊不出他的名字，会不会很尴尬？……文青的大脑被各种各样的假设局面塞满。
车开进了一个小区，门卫对秦观微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很熟的样子，这里应该是秦观的家了。从市中心地铁站开车没多久就到了，原来秦观住在这么繁华的地段，从小区的绿化设计也能看出，这里房价不菲。文青用余光偷偷瞄向秦观，此时他真专心地停车。
依旧是秦观先下车后帮文青开车门，还贴心地提醒她别忘了自己的东西。金碧辉煌的电梯，一下子就上到 20 几层，一梯两户的设计，连户前走廊的面积都这么大，文青越来越紧张了。
“这……这是你家吗？”文青怯生生地小声问。
秦观没有说话，他伸出手指打开了大门的指纹锁，用实际行动回答了文青的问题。
“进来吧。”秦观客气地说，脸上挂着温柔的微笑，让文青紧张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秦观回来啦！”在文青正换拖鞋的时候，一个中年阿姨挤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勤快地接过秦观刚脱下的大衣和围巾，“还带朋友来啦。”
“是的。”秦观热情做着介绍，“她叫文青。这是刘阿姨。”
“阿姨好。”文青诺诺地打着招呼。
“你好你好！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我说。来来来，衣服给我。”刘阿姨熟练地顺带接过文青的大衣，将它们用衣架撑开，挂在里屋的衣架上。
“刘阿姨，我爸妈在吗？”
“先生在书房里呢，太太出去了还没有回来。”说完，刘阿姨就向厨房走去，“我继续做饭了啊。”
“走吧。我带你去见他。“秦观回头望了望还呆呆站在原地的文青，”他已经在等我们了。“
文青往前默默地挪了两步，每次到关键时刻，她都有些想退缩。况且，从秦观家豪华的装潢来看，他家境比想象中的要殷实很多，那他的作家朋友一定也很出名。想到这里，文青想起了苗栩，听思南说他和苗容姐弟俩也很有钱。真是有趣，有钱的人总是和有钱的人做朋友……
“还在想些什么呢，走啦。”秦观温柔地责备着，他一把牵住文青的手，拉着她走向里屋。
好几个房间，好大的卫生间，到处都亮闪闪的一尘不染……文青忍不住左看右看，内心惊叹不已。
秦观在最靠里面的房间前停下，轻声敲了几声房门，扭开走了进去，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烟味。正面一扇大窗户，左右两面墙都成了大柜子，从上到小从左到右，塞满了书。文青跟在秦观的后面走了进去，脚底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看是精致的波斯地毯。窗户前摆着张大书桌，一个人正站在窗前，背对着他们。
其中一个书柜下面摆着沙发，秦观在那里坐下，并示意文青坐在他旁边。文青听话地轻声坐下，眼睛一直盯着窗前的背影看，这难道是……
“爸，上次和你说的那个朋友，我带来了。”
爸？难道秦观口中的作家朋友，是他的爸爸？
“不好意思啊，刚刚在房间里抽烟，把窗户打开下透透气。”秦观爸爸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卧室，文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爸这个人啊，写东西的时候就爱抽烟，不抽烟就没灵感。”
秦观爸爸走过来，在旁边的单独小沙发坐下，这下文青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很面熟，一定在哪里见过。文青在头脑里快速翻查着记忆。
秦一之！是秦一之没错！文青最近很喜欢的作家，上次去泰国旅游就看的他的书！难道秦观的爸爸就是秦一之？文青觉得一切都不可置信。不过也难怪秦观会主动要求介绍作家朋友认识，原来是因为看见自己在读他爸爸的书啊！
“啊……”文青惊讶地叫出了声。一直以来尊重的作家前辈——也可以称得上为偶像——现在正坐在对面，和蔼地和自己对话。
“爸，这就是我一直和你提起的文青。”
“叔叔好。”文青腼腆地低着头，她不敢抬头直视大作家的眼睛，但是又忍不住偷看。
秦一之看上去比报刊上刊登的照片要憔悴一些，脸颊消瘦，颧骨突出，长期熬夜伏案导致深深的黑眼圈。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烟味，时不时习惯揉揉鼻子，文青注意到他的食指处有厚厚的茧，发黄发黑。但是，因为他是大师，所以这一切在文青眼里都成为智慧的象征。她现在再看秦观，开始觉得越看越像他爸爸了。
“听我儿子说，你也喜欢写作。”秦一之开门见山地说。
“是啊是啊！文青一直有写东西的习惯，我看过，写的真不错！所以才把他带来介绍给你认识的。”见文青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秦观解释着。
“对……”文青点点头。她松开紧紧抱着包包的双臂，才发现手心已经渗出汗水。她在裤子上偷偷擦干净，将整理的作品从包里拿出来，放在膝盖上迟迟不敢递上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得如此之快。
秦观连忙把文青的作品册拿过来，随便翻了几页，就主动递给秦一之。此时的文青就像个等待老师疲倦的学生，忐忑不安。
“这是文青写的东西，我挺欣赏的，爸可以看一下。”秦观谨慎地说，就好像是在介绍一件事关自己的大事。
秦一之缓缓地接过作品册，对着文青和蔼地笑了笑，一见这个笑容，文青悬着的心就没那么紧张了。原来秦观那善解人意的笑容，是遗传他爸爸的啊。
秦一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老花眼镜戴上，从第一页开始，一字一句地默默看着，伴随着嘴里轻声嘀咕。文青感觉自己像前来面试的，坐立不安。秦观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用微笑劝慰着她。
“文青写的是自己的经历吗？”秦一之没有继续读下去，他低着头，透过老花镜的上方望向文青。
“是的。”
“我刚开始看过她写的东西，觉得她的文笔和逻辑，非常适合写实。”
“这写的是我在上海租房子工作的经历，就是在我真实日记的基础上改编了一点点……”
秦一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重新戴好眼镜，舔了下食指，翻开下一页，继续默读着。就这样安静了大概五分钟，秦一之翘起了二郎腿，但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好是坏，都不知道。
“文青，你之前有发表过文章吗？”
“没有。”
“从来没有？”
“嗯……”
“你大学学的是什么？”
“嗯……工科吧。”
秦一之点点头表示了解。他又草草地向后翻了几页，很明显加快了速度，不像刚才那样仔细品读。然后，他合上作品册，继续说。
“留着我晚些再看吧。可以先放在我这里保管吗？”秦一之收起老花镜，在征得文青同意之后，他起身走向大书桌，将作品册放在一摞文件的上面。点了一支烟，走到窗前，对着窗外吞云吐雾。
“没关系的。估计我爸今天也累了。他好有很多稿子要写呢。”秦观察觉到了文青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好心宽慰她，顺势伸出胳膊环绕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拍打着又没有越矩。
文青勉强地笑了笑，故作轻松的样子。其实说实话，这总比当面批判要委婉地多——杂志和报刊里描写的秦一之，是一个心直口快爱憎分明的人——至少没有让他很讨厌吧。
这时，刘阿姨敲门招呼大家吃饭，文青一看手机，才发现已经到中午了。秦观邀请文青一起吃午饭，他大肆赞扬刘阿姨的厨艺，刘阿姨在一旁笑得可开心了。盛情难却，文青招架不住，只好跟着秦观默默地来到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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