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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些日子,赵朴老亲自来到我的老家察院胡同,因前次我送给他一首词《瑶华》,他这次则和了一首词送给我,而且亲自抄写成了一纸横幅:

光华照眼,慧业因缘,历多生能记。灵山未散,常在耳、妙法莲华真谛。十方严净,喜初度、来登初地。是悲心参透词心,并世清芬无几。  灵台偶托灵,便翼鼓春风,目送秋水。深探细索,收滴滴、千古才人残泪。悲欢离合,重叠演、生生世世。听善财偈颂功成,满座圣凡兴起。

注:“灵谿”指我与缪钺先生合撰的《灵谿词说》。

赵朴老在词中对我的称赞,我愧不敢承。但是就词论词,赵朴老这首词用笔深细,用意高远,自是一篇佳作,而且赵朴老还不只是和韵,他是步韵。以前苏东坡《水龙吟·咏杨花》一词是用章质夫原韵,虽然每一韵字都是步和原韵,然而却句句自然工妥,完全看不出步和牵强的痕迹。世人说东坡的和韵远胜于原作,我以为赵朴老的这首和词也远胜我的原作。

从那以后,我与赵朴老就有了一些书信往来。而更使我感动的是,赵朴老来过我的老家以后,看见我家的四合院已成为大杂院,因为很多房子还没有收回来,我住的房子,只不过斗室一间,连随身携带的行李箱都无法全部打开;赵朴老就跟我说,他可以在北京给我安排一处住房,居室宽敞,便于读书写作。我对赵朴老之盛情,虽然十分感激,但我经常往来海内外,并不能在北京长期居住,如果因为偶尔回来就占用一处住房,不大合适,就婉言辞谢了赵朴老的好意。

不久,我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正式退休,台湾新竹清华大学、台湾大学以及淡江大学、辅仁大学等学校,先后约我去讲学,新加坡国立大学也约我去讲学。这一段时间,我虽然也有时回北京探亲,但因时间紧迫,来去匆匆,除了与赵朴老偶尔打电话问候外,很少有见面的机会。直到1994年冬,台湾“中研院”文哲所邀请我写《清词名家论集》,我忙得一个人写不过来,就提出邀请上海古籍出版社的陈邦炎先生合作撰写,台湾“中研院”文哲所和陈邦炎先生都同意了我的提议。于是我就利用新加坡大学的寒假返回北京,与陈先生商讨写作事宜,我向陈先生询问赵朴老的情况,打算前往探望。陈先生告诉我赵朴老正在医院休养不大方便,我就没有去。但我请陈先生代我向赵朴老转达一件事,那就是对于幼少年学习古典诗歌的倡导。

因为从80年代中期以后,我多次回国。发现国内年轻人的古典文化水平已经日趋低落,许多人只注重物欲追求,社会风气日下。我想如果能在幼儿园中开设“古诗唱游”的课程,以唱歌和游戏的方式,教儿童唱诵古诗,就可以通过教给小孩子诵读和吟咏古诗的训练,来培养和提高我们下一代孩子们的道德品质与文化程度。我深信孩子们如果能在童幼年时代诵读吟唱我们中国的古典诗词,长大以后不仅能够成为富有爱心,对社会和人类更加关怀的人,而且还能使他们在学习中更富于联想和直观的能力,从而提高他们的人格修养。孩子们长大成人后,无论从事任何行业,都将终生受益无穷。我的这个理想,多年来在各地讲述多次,但因人微言轻没有什么效果。我也亲自给孩子们讲过古诗,但只是一两次。我知道这件事情凭我个人的力量是办不到的,必须依靠国家的力量,所以想请赵朴老以他的身份呼吁一下。陈邦炎先生将我的意思转达给赵朴老以后,赵朴老立即就给陈先生写了一封回信,说:

叶嘉莹教授和您谈的关于古典文学幼年班的意见极好。我往年曾与谷牧同志谈到这个问题,意见大致相同。我想请吾弟代拟一个提议稿,我打算约几位政协委员,如张志公、叶至善等联合提出,尊意如何?我认为此事至关重要,再不着手抓,传统文化将有大损、甚至断绝之虞。请您考虑写一篇文章,敲敲警钟。拜托,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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