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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瑟无端八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归去来兮陶亮赋,西风帘卷清照词。千年锦绣萃一身,月旦传承识无伦。世事扰攘无宁日,人际关系汉学深。
对于陈先生诗中对我的溢美之辞,我当然是愧不敢当。但是我觉得陈先生的诗,却都掌握了一个遗貌取神的特点。他的诗不在格律与辞句的工整妍丽,而在于其中的一份“真意”。他的《寿士宁六十》,以及《七十五岁生日偶成》,可以说句句写的都是真实的生活与感受。特别是陈先生在诗中之特别喜欢用数字,这正好说明了陈先生对数字的敏感和情有独钟。陈先生为我贺寿的这首诗开端两句借用了李商隐的《锦瑟》诗句,只不过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变。李商隐的原句是“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因为这首诗是为祝贺我的八十寿辰而写的,所以陈先生就把原诗的“五十弦”改成了“八十弦”。以前先生曾经跟我讨论过李商隐这首诗,我以为这首诗的前两句是总起,展开了对锦瑟华年的追忆;最后两句是总结,是对当年情事回忆中的怅惘哀伤;而中间四句两联,是用多种不同的意象表现了他所经历和感受到的种种旧梦前尘。陈先生以为这首诗是李商隐为自己的诗集写的一首自序诗,我觉得陈先生的说法与我的理解有暗合之处,可见陈先生对于诗歌是果然有个人理解的。先生虽然是引用了古人的诗句,但我以为先生的引用和改写,实在十分恰当。如果把年华喻作丝弦,八十岁的年龄自应是“八十弦”,我在八十岁生日的时候,回想过去八十年间所经历的种种往事,自然也有着“一弦一柱”的追忆,先生的诗,可以说正是说出了我当日的心情。后面的两句“归去来兮陶亮赋,西风帘卷清照词”,也写得极为贴切。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是他决意回归田园时写的,我想先生这两句诗有两层喻意:一层自然是说我回到祖国来教书的决心;另一层我不知先生是否也希望我像他一样回国定居?这也是可能的。这里先生还用了李清照的事典,纵然我不能与李清照相比,但用李清照来喻指我是一个爱好诗词的女性,还是很恰当的。“千年锦绣萃一身,月旦传承识无伦”,这两句诗可以说是包括了先生对我平生所致力的诗词创作、论著与教学三方面的评价。“锦绣”句应该是指我的创作,“月旦”二字应该是指我的论著,而“传承”二字,应该是指我的教学。先生在短短十四个字内,可以说写尽了我平生最重要的三个方面,其简练概括的能力实在令人佩服。最后结尾两句“世事扰攘无宁日,人际关系汉学深”,所写的就是我们以诗歌交往的一份友谊。先生感慨的是尽管世事扰攘纷纭,而能够与几个有传统文化修养的友人一起谈诗论词,自然是人际关系间一种难得的境界,总之,先生这首诗所表现的真切情意使我感动不已。
会后不久,我给先生打过一次电话,表示我的感谢。先生在电话中曾对我说:你有空来坐坐吧,我们再谈一谈。我理解先生是很想跟我谈一谈他写的这首诗,但那一阵子陈先生的活动很多,我又被北京师范大学和凤凰台的世纪大讲堂邀去开会和讲课,我跟先生说好等我从北京回来,一定会亲自去拜望他。而就在12月1日我正要离开天津去北京的时候,忽然听说陈先生生病住院了。当时我虽然感到不安,但想到不久前我见到他时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觉得不会有什么严重问题。我想等我从北京回来,先生也一定出院回来了,我再去看望他,好好谈一谈他的这首诗,告诉他我是如何地感动。谁想到就在12月3日的晚上,我刚在世纪大讲堂讲完课,就接到了天津的电话,听到了先生在天津医院病逝的消息。我当时真是哀痛和震惊,因为不过仅仅是一个月之前,先生在会场中所表现的真淳仁厚而且睿智的风采,还在眼前。谁想到死生无常,竟成永别。于是第二天我就匆忙从北京赶回了天津,为先生写了两首挽诗:
噩耗惊传痛我心,津门忽报巨星沉。犹记月前蒙厚贶,华堂锦瑟动高吟。
先生长我十三龄,曾许论诗获眼青。此去精魂通宇宙,一星遥认耀苍冥。(《陈省身先生悼诗二首》)
末句说的是先生逝世前不久,天文界曾以先生之名为一小行星命名,先生之精魂必将与它同样不朽。
12月7日我在南开大学为先生举办的陈省身先生告别音乐会上朗诵了我的这两首诗,并且参加了南开大学为先生举办的一切追悼活动。但毕竟都是先生的身后事了,先生约我再见一面谈诗的约言,永远无法实践了,这件事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平生极大的遗憾。时隔日久,哀悼之情虽然逐渐减少了,但追念之情却是历久弥新。
六、未曾谋面的古农学家石声汉先生
1997年秋天我再度回到南开时,听说吴大任校长已经在几个月前去世,我就到他们家里看望陈先生。就是这次见面,陈先生告诉我,吴大任校长有一位挚友石声汉先生,他们都是30年代初考取的第一届中英庚款留学生。石声汉先生的子女为他们的父亲整理了遗作《荔尾词存》,吴大任校长希望我能为这本词集写个序言。正是这个机缘,使我有幸读到了一本不平凡的词集,也使我有幸透过他的词作认识了这位未曾谋面的科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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