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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最后的一环（1）

“第一项议程，我们将进行《2022 年薪酬改革方案》的审议——”

郑蔷握着签字笔，一下，一下，在记事本上点着墨点。

偌大的会议室中，坐着玉清集团的所有股东，这次股东会明面上是讨论几项并不重要的议程，但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次股东会很重要。

会议由董事长助理主持，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麦克风说道：“该方案已于一周前下发，为表公正，我们将进行举手表决，同意实施《2022 年薪酬改革方案》的请举手——”

话音刚落，桌上的人，包括郑蔷，都举起了手。

“——不同意实施该方案的请举手。”

在座的人都整齐划一地放下手。

郑蔷收回手时，正好撞上郑毓投过来的视线。他今天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他靠在座位上，睥睨着她，然后伸出手，在嘴上做了一个拉链的手势。

他在提醒她闭嘴。

郑蔷攥紧了手心里的笔，垂下眼眸。

“——第二项议程，是对《城南路地下空间实施方案》进行审议，该方案也已提前下发，同意实施该方案的请举手——”

全场举手。

董事长助理低着头，继续照本宣科：“——不同意该方案的请举手。”

大家把手放了回去。

“——第三项议程，对《古巷保护更新改造方案》进行审议，同意该方案的请举手——”

手举起来。

“——不同意该方案的请举手——”

手放下去。

一般像公司制度或者项目实施方案，往往都是私下便已盖棺定论，召开股东会不过是走个流程而已。郑蔷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跟着口令，举手，放手。一连审议通过好几项实施方案后，终于，董事长助理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听上去很是紧绷：“下面，我们将进行第七项议程，关于一项新的人事任命——”

郑蔷立刻打起精神，缓缓抬起头来。坐在斜对面的郑毓也直起了身。

“——经内部商议，将提拔公司原项目开发部总监郑毓担任玉清集团总经理一职，以便更好地参与公司重大决策及经营性事务——”

玉清集团的总经理，虽然没有明说，但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认可。总经理的职权跟区区一个部门总监可完全不一样，这是要正式确立郑毓作为玉清集团接班人的身份。

郑蔷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右手主位的爸爸。他两只胳膊支在扶手上，举起文件端详着。

这种人事任命拿到股东会上审议，说白了就是一个口头通知，只有脑子不好的人才会对着干。

“那么，”助理紧张地清了清喉咙：“各位股东应该都已提前知晓该项提议，秉承公开、透明的原则，我们还是进行举手表决。”

郑毓的目光牢牢地锁在郑蔷身上，全神戒备的样子，似是怕她有异动。

“同意该项人事任命的请举手——”

在场的人都举起了手，茂密的，笔直的，如同黑色森林中枯瘦的枝桠。

除了郑蔷。

郑蔷两只胳膊皆搭在桌上，手与手，五指交叉，紧紧地绞在一起。坐在她左右两侧的股东都惊异地望着她。可她毫无所觉，抬起头，正视着郑毓充满愤怒的眼睛。

“不同意该项人事认命的请举手——”

她咽了一口口水，在郑毓寒如刀锋的目光下，缓慢地举起了手。

刚才在一排举起的胳膊中，她还不甚显眼，现在在平原一样的会场中，单只她一个人的手高昂地举着，就连瞎子都看得见。

人群中响起小声的议论，爸爸也抬头望了过来。

“这......”助理犹疑不定地看向爸爸。

郑蔷高举着手，眼神中充满期待，可爸爸只是端坐着，严肃地审视了她一会，便扭过头，低声说：“继续。”

一颗心缓缓地向身体深处滑去。

“那——”助理局促难安地说：“如无人反对，则宣布该项人事任命正式通——”

“我反对！”

这一声如同捅了马蜂窝，会议室的议论声更响了。

郑蔷看见郑毓半个身子都离开了座位，嘴角抽搐着，似是想打她。她调转了视线，固执地看着爸爸，又说了一遍：“我反对。”

爸爸身子微微前倾，合上手里的文件，审视着她。她以为他要开口了，结果他只是用眼神示意助理，助理战战兢兢地转向她，问道：“请问，您反对的原因是什么呢？”

“反对的原因？”郑蔷逐渐收回手：“没有原因。”

“您说什么？”助理一不小心没控制住音量。

“我是开玩笑的。”

“......”

郑蔷又看向郑毓，他嘴唇几乎翻了进去，双眼冒火。

她的目的达到了，他成功被激怒了。

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身子后仰，耍俏地笑道：“我开玩笑的，我对这个人事任命没有任何不满，我同意，百分之百同意。”

众人被她的态度搞得一头雾水。

“这个......”

助理又征询似的看向坐在主位的董事长，后者对于这场闹剧，只是面不改色，然后轻微地点了点头。

得了指令，助理才鼓起勇气，继续说：“刚才发生了一点小插曲，幸好没什么影响，鉴于现场全票通过，正式宣布原项目开发部总监郑毓未来将正式担任集团总经理一职，认命通知将于一周后通过公司内部系统进行公开，下面，我们进行最后一项议程，关于最新项目善唐综合商业中心，将由郑毓总监对该项目的规划方案进行详细的讲解——”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也是为成功通过股东审议的郑毓送上祝贺。郑蔷坐在位置上，敷衍地跟着拍了两下。

郑毓起身，扣上西装纽扣，欠身致意，微笑着走向会议桌的另一头。那里立着一个触屏的大屏幕，他在屏幕边站稳，然后昂起头，向坐在角落的秘书使了个眼色。

屏幕亮了起来，最中央放着善唐综合商业中心的效果图。

“善唐综合商业中心是玉清近日中标的大型项目，项目总价高达 亿，”郑毓举起激光笔，在屏幕上示意着：“该项目意在建立一个集餐饮、娱乐、服饰、家居等消费场所于一体的大型综合商业体，未来两年，善唐将成为玉清集团最重要的项目——”

一段冗长的介绍。看得出来，郑毓为了这次演讲下了不少功夫，就连 ppt 也准备得详实完善，讲解过程中穿插着无伤大雅的小幽默，笃定而风趣，更加坐实了集团接班人的身份与能力。

终于，郑毓讲完基础介绍，朗声说：“虽然说了很多，但文字始终没有画面来得直接，为此，我们特意做了一个 3D 立体效果的宣传片。”

在郑毓的示意下，秘书摁下鼠标，一个播放框在屏幕上弹了出来。

郑毓退到一边：“请大家专心观看。”

会议室里安静无声，所有人都专心致志地盯着漆黑的屏幕。

五秒过去了，十秒过去了，二十秒过去了，屏幕依旧黑压压的，没有任何图像，连声音都没有。

郑毓脸色变了变，走到秘书身边，耳语道：“怎么回事？”

秘书摁着鼠标，脸色发白：“不知道啊，我怎么摁视频都没有反应。”

“你退出去，再点开。”

秘书退出视频，屏幕也跟着退回主界面，她再一次点开视频，依旧没有反应。再点开，再退出，还是如此。

会议室里冒出嗡嗡的议论声。

郑毓急了，低声训斥道:“开会之前你都没检查吗？”

“我检查了，我昨天真的检查了，那时还好好的——”秘书快哭出来了。

“遥控器呢？用遥控器试试。”

“遥控器......找不到了。”秘书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以为今天有电脑就没事，就没跟您说......”

郑毓差一点就要大吼，看了看四周，他好不容易压下胸中的怒气：“去把维修部的人叫过来，快去！”

秘书赶紧出去了。

郑毓强作镇定地回到屏幕前，抱歉地说：“机器出了些故障，维修部的人马上就会来，请大家稍安勿躁。”

他瞄见主位上爸爸的表情，嘴唇微微抿紧，嘴角下垂，这种表情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代表不悦，爸爸对他很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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