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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关卡
“你那一天为什么会叫郑蔷过去？”
裴怀坐在一间像会客室一样的房间里，这里有一张长条形的原木桌，每一边都立着四把椅子。她坐在一侧，两个警察坐在她对面。
她觉得万分幸运，没有进审讯室。来公安局前，她一直有点忐忑，她是以唯一的证人的身份来这的。她在电视剧里看过那种审讯室，方方正正的，像个阴暗的盒子，大灯往脸上一照，人性的油渣子都会被照出来。送她来公安局的路上，贺宗辛见她紧张，便说：“要是真的害怕，你就说实话吧。”
她白了他一眼:“净出馊主意。”
“我只是实话实说。”
“你就是还在生郑蔷的气。”
贺宗辛突然沉默。
“你怎么不反驳？”她问。
“你说得没错啊，我是还有点生气。”
那一晚，也就是郑蔷告诉裴怀真相的那一晚。回家后，裴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贺宗辛。贺宗辛听完后，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了好久，倾着身子，胳膊肘搭在膝盖上。
裴怀不安地捅了捅他:“喂，想什么呢？”
他动了一下，视线缓缓上移，端详着她的脸，两只瞳孔像水面上晃荡的倒影，充满了不安。
“怎么了吗？”
“我在想，如果……”贺宗辛望着她：“如果郑蔷没报警呢？”
“不会吧，郑蔷不像是那种人。”
“那救护车来得晚一点呢？韫园那么远，来晚一分钟，或者你身体素质差一点，你现在就——”他顿住:“——不会站在我眼前了。”
裴怀心头一震，无措地望着他。
确实，韫园不在市中心，路途遥远。她以一种幸存者的角度来看待结果，殊不知，如果郑蔷心生邪念，没有报警，或者报警晚了几分钟，又或者是救护车遇上堵车等突发情况，那结局便全然改变。她所以为的幸运其实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历险，而层层幸运的环节，构成了她的劫后余生。
如果她与贺宗辛的地位交换，生死未卜的人是他，那她肯定也会生气的，生郑蔷的气，这是一种对始作俑者的怨怼。
出于同理心，最开始，裴怀没有要求贺宗辛加入她们的复仇大军，可当贺宗辛知道她要帮助郑蔷时，却一改常态，要加入进来。
“什么嘛，我以为你不愿意帮郑蔷呢。”
贺宗辛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报警后去公安局说出实情，郑毓就不能拿这个当把柄威胁郑蔷了？”
“对啊，不是这么回事吗？”
他用手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当然不是了。”
作为半个法盲，裴怀真的以为只要郑蔷没有真的杀人，且没有杀人意图，说出真相后，一切便能迎刃而解，是贺宗辛打碎了她的幻想：“你想太美了，就算郑蔷没想过要杀你，你也确实活下来了，但过失伤人也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更何况你是脑部受伤，直接引起记忆丧失，这算重伤了。”
“啊？那怎么办？”
“不知道。”他没好气地说。
她扑过去，摇晃着他的头：“不，你那么聪明，你肯定有办法，快点想一个。”
“想不出来。”
她晃得更用力了：“肯定有办法的，一个既能抽掉郑毓的把柄，又能让郑蔷不用坐牢的办法。”
贺宗辛被晃得头昏眼花，抓住她摁在他脑袋上的手：“停，我头晕——”
她停了下来，恳切地望着他。
他无奈地说：“你就这么想帮郑蔷？”
“嗯。”她重重点头。
“哪怕是她害你失忆。”
“我不觉得失忆是坏事啊。”
“我们以前的记忆你全都忘记了，这还不算坏事？”
裴怀沉吟一会：“以前我也会埋怨自己为什么失忆了，但现在，我觉得失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
“因为，如果我没失忆的话，那我现在应该忙着难过和自怜，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吧。”
贺宗辛的眼神露出些许惊讶，沉默着。
裴怀笑眯眯的，用两手捧住贺宗辛的脸，朝内挤压着：“我感受到了，我感受到郑蔷很努力地想要站起来，我想帮帮她，你不愿意帮她，但你会帮我的，是吧？”
“.......”
“是吧？”
贺宗辛在她的手掌中，不甘心地眨了眨眼睛，含糊地吐出一句：“你真是我的克星。”
“我很荣幸。”裴怀冲他抛了个媚眼。
贺宗辛就这样妥协了，而他想出来的方法，非常简单，也非常考验心理素质，那就是——撒谎。
裴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地迎上警察的视线，说：“这一切其实都是误会。”
两个警察闻言，其中一个在电脑上做着记录，另一个问：“误会？”
“对，误会，我那一天叫郑蔷过来，是想叫她一起来庆祝的。”
“庆祝什么？”
“庆祝我的丈夫贺......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刚才进来时，我看见有人认出我了，我的丈夫是贺宗辛，额，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贺宗辛。”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负责问话的那个清咳了一声：“是，我们确实有所耳闻，这跟案件有什么关系？”
“在这之前，能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吗？”
“你说。”
“今天我来这里的事请你们保密，我的丈夫是公众人物，我怕传出去，那些新闻小报又会乱写。”
“肯定啊，保护公民隐私是我们应尽的责任。”
“谢谢。”裴怀说，开始在心中回忆早已准备好的故事：“我记得那一天是 3 月 31 日，也就是金鹤奖颁奖典礼的那一天，我的丈夫入围了最佳男演员，我想如果真的获奖了，那肯定要好好庆祝一下，所以我特意订了韫园的别墅，想开一个庆祝派对，也邀请了郑蔷。”
“据说，当时室内只有你和郑蔷两个人，作为客人，她来得也太早了吧。”
“我请她帮我一块布置现场的，房子太大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然后布置着布置着......我们就吵起来了。”
“吵起来？为什么？”
“因为气球的颜色。”
“......”
“考虑到室内的灯光，我想粉红色的气球明显会更好看，可郑蔷却坚持蓝色更好看，我们谁都不肯让步——”
“然后你们就打起来了？”警察不敢置信地重复：“就因为气球？”
“讲出来是有点丢人，”裴怀讪笑着：“可大部分人打架的理由都千奇百怪的，为了个气球也不算太离谱吧，而且郑蔷她本来就对我心有不满。”
警察来了精神：“不满？”
“我那时跟贺宗辛刚结婚没多久，可能忽略了她，她本来就不开心，再加上气球的事，就——”
“可女人结婚了不都这样吗？以家庭为重。”警察说：“你的朋友应该理解你。”
“不，这是我的错。朋友是很重要的，在结婚之前一直都是她陪着我，难道因为结婚了，我就要抛弃她吗？”
警察哑然，脸上露出费解的神情，他继续问：“你们因为气球的颜色打架，打完架然后呢？”
“然后郑蔷去了楼上的洗手间，我就掉进泳池里了。”
“......怎么掉进去的？”
“我脚滑了。”
“......”
“也怪我粗心大意吧，我们从客厅打到游泳池，我脚上的拖鞋都在打架中打没了，地又那么滑，我一不小心就......掉进去了。”裴怀观察着警察脸上的神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两个警察都压低了眉毛，一种无语的状态，仿佛他们坐在幼稚园里处理孩童纠纷。问话的警察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怒气，说：“你掉进泳池，郑蔷在楼上就一点没听见吗？而且刚掉进去那会是可以大声求救的吧。”
“我喊了，可郑蔷当时在楼上洗澡，她听不见。”
“洗澡就听不见了吗？我洗澡时还能听见我老婆在厨房里唱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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