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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疑团

从谭肃家里出来的时候，夜已很深了。

宽阔平直的马路，在沿街古树与月色清白的照耀下，显得孤单而寂寥。

在夜色中疾驰而过的车身，终于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停下。

修长的五指搭住方向盘，随着主人略显焦急的心情，而颇有节奏的律动着，王一博频频侧目，忍不住打量身旁的人。

肖战面无表情，眼睛里没有任何焦距，看不出来他在想些什么。

有力的手掌包裹住他垂落在身侧的左手，触感温热，肖战像是忽然被焰火燎了一下，倏然回神。

他极轻极慢地眨了眨眼睛，看得王一博一阵心疼。

随后，肖战费力地扯出了个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满是苦涩的安慰道：“我没事。”

难过也只是那一瞬间的事。

他现在，更多的是被波涛汹涌而来的往事侵袭后，深深的无力与愤恨之感。

尘封已久的匣子被打开，覆盖在表面的尘灰朝他扑面而来，林宛白一切心酸，肖连青深思熟虑过后仍不念情分的背叛，包括那个口口声声答应她，要按她遗愿执行的谭肃……一桩桩一件件，构成如今坑坑洼洼的平面。

那是谭肃第一次为利益折腰，也是那次违背委托人意愿的更改，如同开启了他职业生涯的另一条道路——为钱为名。

起初，他想着得到了肖连青的帮扶也就够了，余下的人生为穷苦百姓做好事，就当是偿还对林宛白的亏欠。

毕竟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做，希望林宛白在天之灵能体谅些。

可心中的欲望就像不断扩张的庞然大物，野兽般撕扯嚎啕，他越来越没办法坚守本心，渐渐的，头脑全被利益占满，终究欲壑难填。

其他律师在接案子前，总会先评估一番败诉的可能性。

但他不一样，也许是被名望冲昏了头脑，只要钱给得够多，他就敢上。

渐渐的，纨绔不堪的富家子弟、蓄意报复的权贵豪门……都成了他案件的主要委托人。

谭肃一改往日作风，慢慢成了业界内，那个最认钱不认人的律师，人们一边唾骂，又一边羡慕他日赚斗金。

可人生在世，哪能一帆风顺？他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刻，栽了个大跟头，这一栽就翻不了身。

如今他父母双亡，债务庞然，穷困潦倒，差点就要入狱吃牢饭。

谭肃自己都在想，这是不是上天对他的报应？

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会感叹命运不公，可每每夜不能寐，盯着天花板发呆，他又觉得是种解脱。

或许只要这报应来得再深些，那些曾经被他伤害过的人，就能好过一点，他在心中如是安慰道。

谭肃对十三年前那桩丑事供认不讳，他一边哭得泪流满面，一边哽咽着不停重复对不起，就像是在宣泄压抑于心中多年的愧疚。

然而单凭外公交给肖战的真正遗嘱，不足以推翻肖连青的阴谋，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因此他向谭肃索要当年的书证、物证以及留证视频，却不想谭肃拒绝了。

邋里邋遢的长发男人蜷缩在地，抖若筛糠，牙关都止不住发颤，却坚定不移地道：“不行的！我好不容易活下来……我、我好不容活到这个岁数，要是给你了，他们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肖连青背后不仅是肖氏集团，更是与他关系交好的各氏豪门，盘根节错，枝叶横生，才连接成了谭肃口中的“他们”。

更何况谭肃此前代理那么多案件，早就结下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仇家，倘若这帮人联合起来抹去他存活于世的痕迹，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谭肃抛掉过往，放弃尊严，如今蓬头垢面的苟延残喘，就是因为不想死。

“对不起！”他匍匐着攥住肖战的裤脚，“我、我是贪生怕死的小人，我对不起你母亲！”

“但我……不想死啊！”

后来他还说了些什么，肖战都听不清了，只觉得一切言语都像隔了层鼓面般朦朦胧胧，不大分明。

没有谭肃提供的证据，那份伪造的假遗嘱仍旧不能被推翻，肖连青一如既往霸占着亡妻的资产和儿子的股份而不知悔改。

没过几天，两人循着护理院给出的地址，找到了当年照看林宛白的护工，期望着她就是当年的证人，或者哪怕从她口中得知一点蛛丝马迹。

然而事实并不如人意。

护工已经五十余岁，回忆起十几年前的往事来十分吃力。

眼角密布的皱纹是岁月冲刷留给她的痕迹，护工紧皱着眉心，在一阵致死的沉默里最终摇了摇头。

“抱歉，我什么也不知道。”护工看向肖战，“我还以为你会比我更清楚些。”

“我？”肖战愣了愣，“我甚至在她去世两个小时后，才堪堪赶到了医院。”

“啊？！”护工满脸惊讶，“可我早看见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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