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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师傅叁 2

不知道因为有缘还是面善，也许只是因为他知道章小凤与马荣禄一起生活，反正那天他隐晦的告诉了章小凤他想拜马荣禄为师，想要学习相声的想法。本以为会迎来这快嘴老太太奚落和嘲讽，没想到章小凤单臂一把把他的头夹进自己怀里，问了他这么一段话：“朝生暮死，你知道吗？”

马庭信摇摇头：“不，不知道。”

“是种虫子，夏景天里，大柳树周围一飞飞一片那个！”

“嗯。”马庭信第一次知道那种虫子居然还有名字。

“朝生暮死，那虫子来这世上就那么短短一个朝夕，你说短不短？”

“短。”

“那是你觉得短，它自己可不觉得。你见过星辰大海，你见过高楼大厦，万丈悬崖，对人家虫子来说，这些？他妈屁都不算！人家虫子那一生见过的风景你都没见过，你说谁比谁强啊？”

“呵呵，哈哈。”马庭信被他这粗鄙的语气助词逗笑了。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有钱赶紧花，爱干什么赶紧干，你心里想你是大总统，有朝一日你就有可能是，你打心眼里就认为自己应该拉黄包车去，那你早晚在南市门口儿趴活儿。”

“哈哈哈哈哈哈。”马庭信彻底被她逗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去拥抱这个素未平生的老太太，但最终还是没有伸出手去。

当天晚上，他回到家里，神采奕奕的向父亲马光明讲述那天在茶馆的所见所闻，当马光明听说章小凤的名字时，脸上流露出极为鄙夷的神情。

“以后不要再跟那地方人来往了！”

“为，为什么！”

“那梨园行还有好人呐？章小凤那赖老婆子，那以前就是国民党军官包养的小老婆！”

“那那，那怎么了？那，那那不都旧社社会，时时，时候事，了嘛，再说，了那时时时，她，她有什么办办，办法！”

“那些人都不是好人！我是你老子，我他娘的还能害你咋地。”

马庭信瞪了他爸一眼。

“都是他妈下三滥，臭杂拌子！你跟他们在一块儿，那人就完了。”

马庭信没说话，扭头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从马光明处得到的关于章小凤的这种风闻，并没有让他改变对章小凤的看法，反而更加敬佩她的人格，她豁达的人生观是迄今为止自己在周围人中所不曾见过的。

黑格尔说过，自由是对必然的认识。这话可能非常适合章小凤吧。

他想成为那群人中的一份子，甚至是佼佼者！他想成为身上具有那种独特气质的人，他想把马荣禄的能耐变成自己的，他想成为马荣禄那样的人……

神游之后，看着病床上的章小凤，他悲从中来，眼泪在眼眶里边打转。章小凤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神望着他，就像是在说：“孩子，别哭。”

“什么？你前两天不跟我说的好好的吗？”大夫大惊不解似的，用好大的声音问。

周围几张病床的人都把目光集中过来。

“手术我们不做了。”马荣禄低着头，那头低的让人看不见他的脸。

“你现在说不做就不做了，专家已经从广州赶过来了！我们做了多少准……”

“我，钱没凑够……”马荣禄脸色铁青，头发蓬乱，眼圈黑得像是故意画的似的。可以想象他有多少个昼夜没有合眼，说出这句话来，对他自己可能是最大的解脱。

大夫们顿时乱做一团，他明白这时候不是一句钱没凑齐就能解决的。

这时候马庭信一下子扑了过来：“为为为，啥不，给给，奶奶做，手术了？”

“没钱！我没凑齐钱，我们没钱做这手术！”马荣禄犯浑似的大喊。

大夫们都安静了，整个病房静得像国家图书馆一样，连病床上的章小凤都把眼神投了过来。

“咋没钱啦？啊，咋没钱啦？”马庭信说这话时候一点没打磕绊，他拉着马荣禄的袖子，像是马荣禄诚心不花钱给章小凤做手术一样。

“这就是命，我们就这命！”说完马荣禄眼圈就红了，这两句话像是跟他肺里喊出来的一样。

大夫们见多了这样的事，心中虽然怜悯，但是奈何立场如此，最多也就是不多做苛责了。病房里的其他家属跟病人一个个的也都投来同情的目光，他们都是有切肤之痛的，马荣禄的苦楚他们都最为理解。

突然，一个灰黑色的挎包举到了马荣禄面前，里面有拆开和没拆开的几沓百元大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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