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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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归墟会所在的浅庐横山号称“转八里”,指其方圆八里之内,行路弯弯绕绕,上山下坡,兜兜转转,原本的一里路也生生拉长成二三里来,本是美景频出之处。

贠朝远远落在一身着黄袍的和尚身后,借着木石掩住身影,做起跟踪之事来。

他于山外山中待了一日,眼见天色将暗,人潮已散,本以为此回归墟之行至尽头,毫无收获,却忽地看到这行为异常的和尚。

逆着人流快速行去,风风火火没有一点出家人的谦逊,遇到挡路的人更是出手将人拨开,口中还骂骂咧咧,这哪里像是得道的大师,是故他便注意了起来。

或许是他的注视太过明显,那和尚更是回过头来,直朝着周遭打量,贠朝迅速拾起茶杯挡住半张脸,仔细观察起人来,可这一瞧不要紧,他竟发现这人嘴角也有一道刀疤,将嘴角高高吊起,正与记忆中的面容重合。

来不及留下招呼,眼看着和尚已朝着横山的一处偏僻地界走去,贠朝留下银子,攀着木窗只一跳便隐入山中,顺着山路追着那和尚去了。

修筑好的山间大路逐渐变为蜿蜒小径,贠朝这一路始终藏在山上,与和尚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山间旧木逢春日,新绿初发,正能为贠朝做些遮挡,他轻手轻脚跟了一程,并未叫人发现身后还有个尾巴。

嘴角有疤之人并不多见,可出家人戒杀生,贠朝只凭着记忆中的一道疤并不敢妄下定论,何况现在此人在明,行动迅速,像是有事要做。若他正是穆如清的仇家,同伙又不只一人,此刻贸然出手太易打草惊蛇,不如便先看看此人落脚于何处。

正这么想着,前方和尚的脚步已停了下来,见状贠朝也及时停下,寻了一株较为繁茂树木藏入,手拂开挡眼的树叶,静等着对方的动作。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和尚已等来了他的同伴——竟还是个身形婀娜的黑衣女子!

这两人一见面动作便很是亲密,走得极近。那女子身形高挑,腿脚却似有不便,走路较常人多些左右晃动,和尚便动手扶着她,女子要说些什么,和尚更侧耳去听,随后两人相视笑起。

若说贠朝刚才还对这和尚的身份有一丝疑虑,现在他已完全没了顾虑,这人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个假和尚,就算是真的和尚,也会是个破戒破了个干净的。

他见那女子自身后翻出另一个包袱来递给和尚,随之两人便一同行至一颗树旁,女子掏出腰间的武器在树上刻着什么,她的武器小巧,隐在掌中很快便刻完记号重新收回腰间。女子在刻画时,假和尚环顾四周,很是警惕,待身旁人刻完拍了拍手上碎屑,和尚便蹲下身,硬是将女子背在身上,说说笑笑一同离开了。

贠朝等了一阵,确定无人再至,才从树上跃下,朝方才两人驻足之地走去。手抚上树身刻痕,光滑平整,看来女子的功力不差,武器亦是锋利。

而手下的刻痕,五角一根,看上去倒像是一片小巧的枫叶——枫叶,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名字里带着“枫”字?

“什么味道?”贠朝将手从刻痕上抬起,却忽地闻到一股腥气,再将手移至鼻下,方才那股腥气却是更重了,此时他再仔细看向“枫叶”,刻痕中似乎有些细微的血迹。

那时他虽站的不近,却也能瞧见女子手并不是寻常的白皙,而是带着一层黑色手套遮挡,那么这血迹,必定不是女子的,那便只能是她掌中武器上留下的。

“师兄。”

贠朝正在思考之时,身后却传来一声有些发颤的男子呼喊,叫他一时僵在树下。

这声“师兄”他是曾是十分熟稔的,可现下又有些陌生,原本清亮的声线变得沉稳,但其中一点并不曾改变——他的二师弟,来自江南水乡,口音本就软和,早年间又耍赖不愿意叫自己师兄,所以在说“师兄”此二字时,音发得含含糊糊,这么多年过去,还是带着这个臭毛病。

“师兄?”贠朝还未回头,背后又传来一声脆生生的女子声线,他又听见那女子道:“师兄,你喊他作‘师兄’?”

女子的话听起来拗口又好笑,可贠朝却笑不出来,甚至与扯起嘴角一般简单的转身他也做不到……

怎么世间的路便这么窄呢?

不想要碰到的人,偏偏更会碰到。

故人相逢,本是一件美事,但在不合适的时间,便会变成坏事。

“师兄,我知道是你,没想到——”那声音越说越颤,到最后竟然接不下去了。

贠朝仍旧背对着人,未再轻易动作。

惊蛰已过,林间的杜鹃鸟犹自啼叫,一声声“布谷”听在人耳朵内却多了些萧索。

“没想到什么?”贠朝深深叹出一口气,将肩膀也叹得塌下,终是转过身来,他的二师弟——秦无衣,此刻眼睛红红,方才那说不下去的原因,自是不问而知了。

因着前几日的一遭,贠朝已知山门中有人来此。他心中做了几天的准备,害怕一见,却又盼着一见,高掉的闸刀此刻落下,才斩断他的纠结与不安。

也正如此,眼下的见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鼓足勇气后的转身,便仅仅是转身罢了,更无他原本想象的那般激动,他猛烈跳动的心像是瞬间落入一处空旷,虽还发着“咚咚”重响,脑中却异常平静。

活着,便有再相见一日。

三四年未见,秦无衣倒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一表人才,背还是挺得那么直。

犹记得他俩年纪相仿,前后脚上山,于一处度过了许多年岁,而他这二师弟总是喜爱比个头,腰背挺得越来越直。如今再看,眼前站立如松的青年比记忆中更添一份成熟,却没想到还是此般爱哭。

“师兄,你……”秦无衣只开了个头,便又吞下口中的话。

贠朝实在和之前太不一样了,秦无衣心道,若不是自己瞧他背影眼熟跟了人一路,在最后贠朝低首那刻终于看到了小半侧脸,才终于认定这便是他丢了好几年的师兄。

他哪里敢想这双颊凹陷,面无血色,一身粗布麻衣的人,正是当年那个万里黄沙一骑雪过,碧波千重孤舟轻渡的贠朝呢?

“秦师兄,他就是各位师兄口中经常念起的大师兄?”胡蝶儿受不了两个大男人湿着眼眶相对而立,又不时哽咽的这种奇怪氛围,疑惑的问道。

明明师兄们口中的大师兄是个芝兰玉树、谪仙似的人物,怎么今日一见,她反而觉着师兄们怕是“相思成疾”,尽是说些臆想美化后的形容——面前的人也算得上顺看,但落魄形容与谪仙肯定是沾不了边。

一语点到梦中人,这两个沉默的大男人分明是清醒着,却在听到胡蝶儿插进来的话时,才若梦之初醒才想起这在场的女子。

“这位是?”贠朝问道,其实他心里已有些谱了。

这姑娘正是前几日使出“周公演卦”的那一位,背负长剑,身着蓝衫,一双杏目又灵又大,脸颊犹带少女的稚嫩,眉宇间却已有了江湖儿女的风骨,她口口声声叫着“师兄”二字,秦无衣身旁带着她,自然是自己也没有见过的小师妹。

“她是师父新收的小弟子,名叫胡蝶儿。”秦无衣介绍着。他并未道出,胡蝶儿正是山上师兄弟们下山寻找贠朝遍寻不到时,偶然间救回一个被拐卖的女孩,带回山上后被连峰收在膝下,做了关门弟子。

正是这一段不可言说的机缘巧合,使胡蝶儿深得门派上下的喜爱,而她自己更是争气,不过及笈的年纪,便在此次归墟会中崭露头角。

“胡蝶儿见过大师兄!”快速行过一个礼后,胡蝶儿依旧紧紧靠着秦无衣站立,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内心却是有些局促。

认识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经过循序渐进的熟悉,情感会自然而出,正如溪水细泉汇聚成潭。但若有人告诉你,面前人是你从未见过面却耳熟能详的旧相识,便像是把人放在断崖瀑布下,少了些细密绵长的相处,多了点望而却步的胆怯。

看着胡蝶儿强装镇定的模样,贠朝从那双乱飘的杏眼中瞧出一点尴尬来,感慨起到底是年轻人,遇事遇人还没像老江湖一般练得出张厚脸皮,面不改色心不跳,但少女的羞怯又是那般鲜活,令人喜爱。

特别是将胡蝶儿与穆如清比起来:穆如清从小便很是开朗,话也很多,喜欢和不喜欢都明摆在脸上,教了很久,依旧不能沉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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