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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2 章

意识空间里面所有的黑暗化为黑色的液体直接奔涌而来, 吞噬了整个空间。

现在整个房间里面都是黑色的液体，安德和顾念被黑色的水包裹，附近的桌椅漂浮在他们两个周围。

哪怕现在只是一个意识空间, 安德还是亲身感受到水倒流进入口鼻的窒息感, 他难受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睁开眼睛，喉咙间发出“喝喝”的声音。

而比起安德，顾念则明显没有那么大的反应。

被黑水淹没之后, 顾念最先表现出惊愕, 之后，他才是皱了皱眉头, 顺势抱住安德的腰，用蛇尾勾住水底的桌椅, 这样避免了安德被水流涌动的时候冲走。

由于顾念和温情属于碎片，两人本来是同质，所以, 这里的水对于顾念来说没有任何的影响。

顾念下意识地想要把安德托出水面，可是没一会儿他就发现这个办法完全行不通。

因为整个空间都是黑水。

而安德在时间的流逝之下，明显越来越痛苦, 他开始在顾念的怀里挣扎，手指指甲碰到顾念身上的鳞片, 一路下来掀掉了不少，疼得顾念直皱眉。

如果是以往的话，顾念早就要大呼小叫了, 但是, 现在顾念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身上的疼痛一样, 他还是抱着安德, 避免安德被水流冲走，心神不宁。

他的心脏很痛。

真奇怪，明明他现在的身体里面，是没有心脏的。

顾念想。

看着安德痛苦而狰狞的面容，顾念几次张开嘴，想要咬住安德的脖子，把毒液注入安德的体内，毒死安德，结束这一切，可每当他即将咬上去的时候，顾念最后又放弃了。

顾念不是碎片里面最聪明的那个，但是他不傻。

他摸了摸安德脆弱的脖颈，手指拂过安德的喉结。

那个地方，因为主人的窒息缺氧，而不断上下滑动痉挛，一跳一跳的，就像是一个裸/露在外的心脏。

自从向安德表露出“爱意”之后，顾念觉得，他和安德又融为了一体，不分彼此，明明是安德在痛苦，可是他也很痛苦。

如果能够减轻安德的痛苦……

顾念环视了一番四周，他想了想，用如今身体尖锐的指甲扎进了面前的肌肤，而在扎穿肌肤的一瞬间，他在安德面前“哗”的一声消散了，变成一缕缕黑色的丝线钻入了那道狭小的伤口里面。

黑色的丝线进入安德的身体之后，迅速地沿着血管向下，进入呼吸器官，然后延展。

很神奇的是，在这样的操纵下，安德竟然发现，自己的窒息感消失，他又能在黑水里面呼吸了。

但是，还不等安德高兴，他发现一个更糟糕的事情——

他在下沉。

房间里面的所有东西都被黑水消解，包括地板。

自此，这里是一个没有底部的向下的深渊。

而现在，他身边什么都无法依靠。

他无法保证自己不动，无法和人交流。

【安德，别睡。】

安德的脑海里面传来顾念的声音。

安德眨眨眼，他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但是在他挥舞了几下之后，周围的黑水明显密度发生了变化，再次挤压上他的手臂，导致他无法继续挥舞手臂保持身体的平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德总觉得自己身边的黑色似乎比旁边的要浓郁一些。

有一团不甚明晰的黑色阴影在故意挤压着他。

【你能看到温情的核心吗？】

安德口鼻吐出几个小泡泡，他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伤口，问。

脖子上的伤口处的黑色纹路鼓动，安德的脑海里面传来顾念没好气的声音：

【不能…… 像我们这种的，除非是自己显现出来，一般人找不到我们的核心的。】

碎片们或许是最弱的，但是所有碎片逃跑的手段是一流。

像顾念这种呈现液体的状态的话，那核心就是流动的，掩藏在如今的黑水里面，根本就不好找。

这种解释似乎让安德更为焦躁，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尝试着朝上游去。

然而，没游多久，安德就亲眼看见自己手臂上的衣袖上泛起了泡泡，然后飘出了一两片碎片。

安德：“…… ”

【别乱动。】

顾念的声音又再次响起，他说，

【你动的越快，被消化得越多。还有，你不是在往上游。】

听到顾念的解释，安德才注意到，自己伤口处飘过来的一缕黑色触丝，竟然是往他的脚的方向飘去的。

也就是说，在这个空间里面，安德已经失去了分辨上下左右的能力，现在他以为自己是往上，实际上在往下。

无法找到温情，也无法找到出路。

【那我现在在……】

安德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

顾念把剩下的话说完了：【可以说，我们在温情的胃袋里。】

如果这里真的是胃袋就好了，只要能碰到胃壁，那么还能用纯粹的武力破开胃壁出去，但是问题是，这里是一个无限空间，另外，温情也根本就没有设置界限。

为了避免活动之后被消化得更快，安德只能放松下来，放任自己下沉，仿若秋天里面脱离树枝的一枚树叶。

他颈部的伤口上，黑色的触丝爬出一跳一跳的，在白皙的皮肤上，远远看去像是一个活着的纹身。

黑色触丝不是不想出来帮忙，但是因为需要大部分用来维持安德的呼吸，黑色触丝最多也就只能蔓延出来一点点，只能就这样不甘心地试图把安德的神智给拉回来：

【你放弃了？】

安德试着动了动手，他再次感到包裹着自己的液体密度发生了变化，于是他回复道：

【那倒不是，我只是在想，如果是我的父亲在这里的话，他们会怎么办。】

顾念：？

这是一种新的尝试，对于安德来说。

安德从前解决这些问题，要么完全凭借本能，要么就是顾念引导，现在他终于愿意想想，如果他是怪物的话，该如何摆脱面前的困境。

温情在这里，毫无疑问。

或者说，温情把自己化解为黑水，每次在安德有弱点的时候，就一点点地缠上来进行啃食。

温情虽然弱小，但是他有自己的进食方式。

在一片漆黑的水中，安德微微张开，他就能感觉到粘稠的液体侵入他的嘴巴，顺着他的食道向下，试图从身体内部浸染他的身躯。

“我最开始现世的时候，因为我的外表，很多生物以为我是神灵，自发向我靠近，然后我就吃掉了它们。”

安柯博士的话在安德的记忆里面回响。

的确，在安德的记忆中，安柯博士的本体宛如一樽精致的玻璃花，通体晶莹透明，自带一层圣洁的光芒，是一种超乎所有生物想象的，光是看一眼，就会以为在梦里的花朵。

那种看上去脆弱又无害的模样，是本体自带的伪装，但毫无疑问是最优秀的诱捕机制。

想到这里，安德艰难地抬起手，朝着他的上方伸去——

【安德，你在干什么？】

【嘘。】

在安德的手动作的时候，附近黑水里面的气泡随之依附在手臂上，随后，挤压力传来。

“嘎登”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安德的那只手臂像是不堪重负，被从身躯躯干上折断脱离，然后向上浮去。

安德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臂离自己越来越远，手臂上面附着气泡，很快上面的衣物被腐蚀干净，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手臂飘在他的不远处。

【安德？你的身体怎么了？】

顾念焦急的声音传来，黑色的触丝在安德脖颈上涌动，发出咕咕唧唧的声音。

【没事。】

安德吐出一个泡泡。

随后，他的左臂开始脱离身体，也向上漂浮，气泡迅速吞噬了他的左臂。

紧接着是他的小腿。

最后是他的大腿。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与安德的头颅相连的，只剩下躯干。

他的四肢分开了，漂浮在四周，每一块身体附近都充满着气泡，密度比其他的地方要大一些，一团团黑色的阴影朝着这些肢体进发。

而安德微微垂着眼帘，他漂浮着不动，如果不是他嘴里还会飘出气泡的话，那完全就是死了。

黑水里面一片寂静，只剩下气泡消解事物时，微微发出的嗤嗤声。

【安德…… 】

顾念的声音有些颤抖。

在安德身体分离的那段时间里面，由于他是在安德体内的，所以他能清楚地感受到安德身体的变化。

说实话，那并不是一个好的变化。

他能感受到安德的生命力在减弱，并且精神力好像也随着肢体分离而变得弱了不少。

但可恨的是，现在因为要维持住安德的基本呼吸，顾念不能和以前一样，爬出去，然后用自己的黑色触丝把分离的肢体给拉回来，他只能透过安德的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黑水在啃食安德的肢体。

顾念有些绝望。

他没想到，自己违背本性，做了那么多，最后还是这么个结局。

【你要是现在朝着温情投降，说不定他会放你一马。】

安德忽然说道。

顾念叹了一口气，说：

【那我情愿和你殉情。】

就温情那个小心眼，他可是太清楚了，就算投降了，那个温情也绝对会把他弄得渣都不剩。

安德：【……】

随后，顾念听到了安德的一声轻笑。

之后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对于温情来说，想要消化掉安德这种怪物，是一件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吃水果必须削皮，吃瓜子必须磕掉外面的壳，很显然，安德的外壳属于是榴莲那种又硬又有刺的，消化需要很多精力。

附近的黑水密度在不知不觉间，再次发生了改变。

为了将分散出去的安德的肢体吃掉，黑水把自己无限向着肢体上附着和挤压，黑色的液体一层层地覆盖上肢体，气泡破裂又产生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很快，整个空间里面，安德分散出去的那几个肢体变成了漆黑的一团，而其余的地方黑色渐渐褪去，甚至变成了半透明的模样。

当安德右手的小指被吞噬出一小节白骨之后，附近的黑水仿若受到了莫大的鼓舞，越发浓缩到了手臂之上，几乎化为了实质。

而就在这时，安德突然睁开了眼睛。

在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那些分散出去的肢体动了：

先是右手手臂一把抓住了覆盖在上面的黑水。

下一秒，以手臂为中心，伴随着嗡鸣声，附近的水面开始震荡。

先开始震动很小，手臂上一颗颗附着的气泡被震碎，变成一层中空的膜覆盖在手臂上，正好把附近浓黑的液体给阻隔开来。

紧接着，剧烈的震感席卷了气膜中的所有液体，它们被绞成一颗颗的小微粒，又重新绞成一条条绳子，打得稀碎。

等它们再次凝结起来，落到手臂肌肤上的时候，手臂肌肤上早就渗透出了一层毒液。

“嗡——”

黑水里面的其余肢体也陆续传来了嗡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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