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人生苦短，何惧风雪

山间清晨雾气湿凉，商陆醒来身上还搭着床厚被，这天段聿会整日在外巡查，提前交代让商陆在院里温书习字。

不过商陆哪里是那听话的，更不是能独自待得住的，所以万弦翻过后墙来寻他下溪摸鱼时，他立刻就跟着去了。

两个人着寻常素裳，腰间系上鱼笼饵料，各戴一顶宽檐斗笠，便向雁荡谷深处进发。那地方离辋川别业并不很远，以商陆的脚力边走边玩也不觉累。

“谷里野溪浅，水清得都能瞧得见游鱼，或许不及段府的鲤鱼肥美，倒是颇有野趣。”

万弦用剑在前荡开遍生的野棘刺蔓，替商陆开道，边笑道：“我此前随母亲隐居江南乡下，摸鱼钓虾的事情常做，午间商公子准能填饱肚子。”

“唤我兰卿便可。”商陆笑了笑，道：“我知世子尚未及冠没有表字，便直呼大名了。”

万弦不住地点头：“喊名最好，兰卿身为世家子许是不清楚，我初被戴上世子的高帽时别扭极了，别人唤个三两声我竟反应不出唤的是我，我母亲也是直呼我名的。”

“如此倒自然。”

说罢商陆又好奇地探问道：“万将军久驻西山军营，将军府又建在洛都，你怎的随母亲隐居江南？”

万弦抿唇笑笑，应道：“母亲本就生在水乡古镇，素来不喜高墙护院的深宅生活，父亲也尊重母亲的意思，便允她带我在江南山陵中隐居度日，如今将近及冠年岁，父亲才接我来洛都。”

商陆听言颇显讶异：“如此岂不是要分居两地？”

万弦贴近他耳边，神秘兮兮地道：“我母亲有主意得很，父亲再不愿意也只好顺她。”

商陆听罢笑着点了点头，不想万佟年领兵打仗的事情搬不上台面，对发妻倒是疼得很。

行过荆棘地，商陆额间已然汗湿，摘下斗笠扇风，万弦便慢下脚步，他将商陆搀过逼仄难行的狭道后，与他并排漫走。

万弦随手折了三五根柳枝，缠在手掌轻快地编弄，含双温顺的眼睛看向商陆，道：“兰卿在洛都名声很大的。”

“我初到此地住在驿馆整顿的时候，听隔座的客官提到兰卿，说是商相府娇藏多年的三公子，生得副风采绰约的天人之姿，相貌名动京城，可…”

“可惜是个痴傻的。”商陆接上万弦的话，摇头笑道：“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虽不是好名声，却能替你挡刀剑。”万弦说着伸手将编好的柳条帽轻扣到商陆的发顶，又想起那日将军府后园的惊心动魄，道：“兰卿还是谨慎些好，若被人察觉，这可是要命的事情。”

柳帽浸染着枝芽的清香，叶间还缀了三两朵零星小白花，商陆嗅嗅发间氤氲气息，心里更是涌起股良善的暖意，这纯良的小羊羔竟还会嘱咐自己当心了。

这时万弦忽地压低声音道：“我前日接到丧信，说是裴名终究是没熬过这几场雨，在夜里不治身亡了。”

“我前去吊唁时，听府里下人说他死状异常凄惨，唯一健全的左手被砍掉摆置在床头，裴名是左利手，爱嚼舌头的仆妇们便私下传他的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闹得裴府上下人心惶惶。”

商陆脑里兀地想起马车里段聿问自己的那句“哪只手碰的”，这事便有根源了。他眼眸轻垂，跟万弦淡淡地道：“或许是吧。”

二人谈话间走过乱石滩，前头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开阔的滩涂，四面长满苍翠的青松，野石间落坠的汩汩细流汇成道小溪，溪水果真清澈见底，依稀辨得出若干尾游鱼和藏在石缝中的虾。

商陆身子虚弱，难免有些气喘，便靠了块野石歇息，万弦给他折了片蕉叶扇风，又拿出小刀用竹子自制两把简易的鱼叉。

等商陆恢复些体力，两个人挽起裤管相互搀扶着走进小溪，溪水刚没过膝盖，被日头晒得溪底是松软的细沙和水草，踩上去并不如何硌脚。

万弦有过叉鱼的经验，不到一刻便先后入篓两条鱼，商陆却是一无所获。

到最后他索性丢掉鱼叉，撸起袖子直接上手逮，片刻工夫竟真摸住条最肥的，旁边万弦瞧了这幕惊诧地笑道：“看不出兰卿竟是逮鱼的一把好手。”

“跟府里大哥学的。”商陆笑意渐深，道：“小时候大哥爱带我捉鱼摸虾上山跑马，二哥却管教我读经阅史温书习字，常常是他两个吵得不可开交，父亲便抱我在旁看热闹，还要打赌谁赢，不过总是二哥一冷脸，大哥便要给他买最好的书卷墨纸赔罪。”

万弦虽来京时候不长，但对丞相府的变故也略有耳闻，且很清楚如今商陆的家破人亡，与自己父亲和那位从未谋面的姑母脱不得干系。只苦笑道：“好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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