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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1 章

“周周醒啦！”

“……嗯。”

病房外, 一个人靠立在墙边，安静地听着病房里的动静。

当听到屋内的声音，那人口型开合, 跟着屋里的话语轻声默念：

“喜欢周周, 喜欢你。”

话音落下，精致的眼尾也随之染上一抹薄红。

那人手中的屏幕里, 方头方脑的小机器人眨巴着眼睛懵懂地看了一会儿, 忽然啪嗒一声坐倒在地, 忧愁地叹了口气：

“主人……周周好像记起来了。”

“嗯, 我知道。”

“那……不进去吗？”

江练没作声, 小机器人孤零零地屏幕里坐了一会儿，见江练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很快就悄悄溜走了。

一直到病房内再次陷入安静, 江练才终于转身面向房门，将手放在门把手上。

在景周陷入昏迷的这两天，当江练听到景周的口中反复喃喃的几句话后，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或许更早他就应该清楚, 他不可能瞒景周一辈子, 景周也不可能稀里糊涂地拉着他的手和他一路走下去。

他不知道想起一切的景周还愿不愿意像之前一样接受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的这点小把戏还能不能为自己再争取一个机会。

在面对与景周相关的任何事上, 江练永远不可能做到绝对的从容和自信。

短暂的犹豫后, 江练还是轻轻推开了房门。

病房内一片漆黑, 拉上的窗帘遮蔽了月色和星光，使得病床上的人影都被黑暗吞没，令江练想起曾经的那无数个日夜, 景周也是这么沉默地背对着他, 只留一个无声的背影。

注视着这个背影良久, 江练终于踏过门口光亮与黑暗的分界，迈步走入病房内。

可就在房门刚刚关上的刹那，病房内却突然亮起了一束光。不知何时被放在床脚的小机器人努力从眼中发出光束，直直地打在这一侧的白墙上。

而白墙的圆形光斑里，突然出现了两个手影，模仿成了两个十分简陋的小人。

其中一个手指小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只听景周的声音慢悠悠地传来：“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江练一怔，正要开口，却见光影里的另一个手指小人抢先垂下了头。

景周压低声音，学着江练平时的语气：“嗯……”

“真的没有？你再不说惩罚可就要翻倍了！不对！翻五倍！”手指小人“景周”凶巴巴道：“我要和你绝交十五分钟！”

“整整十五分钟！”

那一刻，江练心底的不安全感在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心脏被一股柔和的暖意填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满溢而出。

江练忍不住用舌尖抵住齿关，才好平息被可爱得有些发麻的心尖。

不等手指小人“江练”垂着脑袋回答，江练本人低声道：“有。”

光影里的两个小人动作一顿，而后代表江练的小人默默退场，仅剩的小人“景周”对江练扬了扬脑袋，故意问：

“哦？是什么呀？”

江练上前一步，走到床边：“对不起，我又骗你了。”

手指小人“景周”：“怎么可能？男大学生才不会骗人。”

江练继续上前，在病床前蹲下，微微仰起头望着景周。

视线相碰，景周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本能想要逃避的冲动，努力地让自己去直视江练的眼睛，任凭自己在那双眼里沉沦。

在景周发愣的时候，江练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凑到代表景周的小人身边，用指尖轻轻蹭了蹭对方。

光影里的两个小人亲密相依，这分明只是指尖的碰触，但景周却莫名觉得像是被对方紧紧拥在了怀里。

忍着指尖的微麻，他听到对方说：“男大学生不会，江练会。但他以后再也不会了。”

手指讨好地蹭了蹭，而江练也如往常一般，用那种委屈而又无辜的眼神望着景周，问：“周周能不能再原谅他一次？”

努力压抑着越来越快的心跳，景周偏过头，终于不敢再去看他一眼。

这个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狡猾，他总是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里，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讨得景周的欢心。

从一开始景周就应该明白，在遇上这个人的时候，他就早已输得一塌糊涂，又给得心甘情愿。

但好像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都遇到了，反正都喜欢了。

但这不代表江练就会这么轻轻松松地相安无事。

手指小人“景周”恶狠狠地锤了锤手指小人“江练”的脑袋，而景周本人也毫不留情地捏住江练的脸扯了扯。

语气很凶，上扬的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下来：

“就一次，不能再多了。”

江练拉过他的手，亲了亲他的指尖：“好。”

……

在江练小朋友熟练地卖可怜求饶后，景周小朋友终于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的行为。

辛苦打光的小机器人抱着数据苹果啃着啃着就关机了，而星期四也早已捧着它心爱的瓜子呼呼睡去。

江练再次被景周拖上了病床，景周枕着他的腿躺得没个正形，一边听他讲起后来发生的事。

后来，江练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表面看上去还和以前一样，该处理的都处理得一丝不苟，冷静到近乎可怕。

但他表现得越正常，才越不正常。

当某一天，江练坐在客厅里打开电视，看到了很久以前那部他们曾一起看过的电影。电影的最后，男女主角相拥，然后各自转身分离在街角。

当画面暗下，片尾的字幕浮现，江练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旁：“周周……”

身旁空无一人，而直到片尾曲落下，江练都没有等来任何回音。

那一刻，假象被击碎，江练终于彻底崩溃。

当一个人离开了，最难过的其实不是他刚离开的瞬间，最难过的是在他离开后的日夜，被迫在满是对方回忆的空间里重新习惯一个人的早餐，一个人的电影，一个人的晚安，在看到冰箱里那个人没来得及吃完的雪糕时才意识到，它和他一样，也将永远停留在这个时间。

最难过的是，被迫接受对方的气息在时间里被消磨殆尽。

江练不愿意习惯，也不愿意接受。

他几乎是以折磨自己的方式将自己投入到各种事情中，他不眠不休地对着屏幕敲打，而一段时间后，一个名叫“周周”的AI诞生了。

它拥有景周的声音，景周的说话习惯，它开口对江练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很高兴认识你，江练。”

于是在这个AI诞生的第一天，江练又将它彻底格式化。

“他不想遇到我，他也不会高兴。”

假的永远都是假的，在删除了所有的痕迹后，江练再也没动过类似的念头。

但他依然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一切能从头再来，江练愿意成全景周的想法，哪怕他们再也不能相遇。

也许是江练的心愿太过强烈，有一天，事情居然真的迎来了转机。

在说这些的时候，江练的口吻始终轻描淡写，但当下一秒他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那伪装出来的冷淡便在顷刻间瓦解。

景周抱着他，鼓起勇气亲了亲他的眼角，像是要将那些无声的眼泪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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