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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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程大概四小时不到。

抵达煤谷时，他们正好赶在车站餐馆更换菜谱的当口——裴淮点了一份墨西哥鸡肉卷套餐，内含：微辣的墨西哥酱、炸鸡胸肉、蛋黄酱，面包与苏打水。

向鸣岐不仅与他所选一致，还跟着前辈选了一个靠窗的卡座。

一坐下，他就收拢双腿，等不及抓起苏打水品尝。

杯身印着新州长的竞选海报——一个接近八十岁的，下巴厚重的环保爱好者。老头。表情怪异。

向鸣岐败兴地抿起嘴唇，把人脸默默移到看不见的角度：“这是哥你以前居住的地方吗？”

裴淮咬了口干硬的荞麦面包，没应声。

“煤谷，听名字不太富裕呢。维基上也没查到。”他翻完手机，又站起来面贴落地窗眺望，“哇，从餐馆这边还能看到远方的小镇，后面还有高山。空气也好——清新。”他拿手肘撞了裴淮一下。“好不容易回自己的家乡一趟，哥你不要一直板着脸啦。哦我知道了，是因为弟弟的事在难过吗？”

“不。”一口肉卷，一口苏打水。嘴唇远离吸管时很小幅度地碰了碰，“我和他关系不好。”

“咦可你今天早上为葬礼做了很多准备，还专门写了一份时间表。”向鸣岐刚说了个开头。只听裴淮上衣兜响了两声，骨感的指节在桌面一敲，一顿。

他接起电话，从卡座上起身走向店门。

“怎么了谁打电话来了你要去哪里？哥，再坐一会儿嘛，我鸡胸肉还没吃完虽然真的好难吃。”

“等一下，别丢下我——等等！”向鸣岐一跃而起的势头太猛，险被拖线板绊上一跤。他抓起苏打水离开座椅，加速追赶前辈——还差点在门框前又绊一跤。

一辆丰田停靠在餐馆外，裴淮已经绕到副驾驶的侧后方，一只手把住车门。

“……这是什么时候叫的优步？”向鸣岐刚跑出来没两步，视线从上到下捋了一遍，立马傻眼。

丰田、戴遮光镜的司机，还有随时可能弃他而去的裴淮——他脑筋一时没转过来。

“昨晚。”裴淮向司机摇摇头，嘴唇翕张几下，“时间表写完我就预约了。”

“哥你是真的一点拖延症都没有吗？不对，我要问的不是这个，所以说你真的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吗！”

裴淮看了他一眼，打开门，一矮身进入副驾驶座。

他说。

“对。”

——丰田扬长而去。

难得的清闲。没有吵嚷的后辈，一段即将到来的，无人打扰的合成乐时光。一切看似完美。

但当车行驶出大约一公里，裴淮拉扯开缠结成团的耳机线，一旁的司机打起转向灯，问他：“你是带朋友来煤谷玩的吗？我是说刚才那个男生。”

“不是朋友。”左耳塞上一枚耳机，手指压紧，拨动音量旋钮。

“看来你被缠上了，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随你。”

“你给我的感觉不像是第一次到煤谷。”他双手扶稳方向盘皮套，松开离合，丰田“吭哧”一声停在路口的违章探头前，“你标记的地方是煤谷最落后的地区。不是什么游客会去的地方——我猜，你是煤谷本地人。”

沉默。

“你的话很少。”司机笑了一声，方向盘带动肩膀右倾，“我这么说并不是对你和煤谷有什么敌意，我只是觉得。你看上去实在太出众了，难以与这座小镇产生什么共鸣。”

“说完了吗？”裴淮索性戴上第二只耳机。

“抱歉，这是我发自真心的。”车在一处大草坪前停下，司机一移身，为他卸下安全带卡扣，“遇到你是我这周以来最高兴的一件事。再会。”

——葬礼会场首先要经过一片墓地。那是由辽阔的大草地与排排墓碑构成的，裴淮很小的时候来过。

每一年，他都独自前来为母亲哀悼。可自从意外发生，他一次也没有回到过煤谷——穿过树荫，穿过墓碑，这场无人主持的葬礼向他敞开了大门。

棺椁，花束，寥寥无几的亲戚、友人，匆忙与他们握手的二伯。这是裴淮对葬礼的初印象。

他只瞥了一眼十年未见的二伯，站到角落，盯着棺椁兀自出神。

在记忆中，父亲与继母死于十年前一场连环车祸。

那时，因为家庭缘故他已不住煤谷，选择独自生活。也是后来从旁人口中得知，葬礼上，二伯主动接过弟弟的抚养权——宣誓词里的每一句承诺都让人深信不疑。

也正是这个人，在十年间一次又一次伸手问自己要钱。并于十四岁那年，把自己作为抵押品，卖到了肯索斯。

幸运的是，在器官拍卖会上，曼谷旅馆买下了他，让他作为员工偿还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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