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终章 又一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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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的骨髓不能用，为什么不是我？为什么不能我替你受所有罪？你撑下来，我折寿将我的寿命给你，哪怕我现在死也在所不惜，只要你活下来。”

又是一个阴雨天，韩止燃得到了医院的允许，隔着透明的玻璃看到了躺在icu病房里的人。

乱七八糟的管子插在身上，一台台机器发出接连不断的滴答声响，他的爱人形体消瘦，单薄的身子陷在床褥里，几乎薄成一张纸，和床单融合在一起。

韩止燃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卓阳，浓浓的无力感和悔恨感几乎要将人吞噬，他很茫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该何去何从。

多么荒唐可笑，明明错的是他，上天偏不把报应降临在他身上，而是试图带走身边的每一个人，只剩他自己一个孑然独活。

他的儿子勉强活了下来，后期的造血干细胞融合还需要很长时间，可他的爱人却命悬一线，甚至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

这不是韩止燃想要的结果。

如果没有徐长空，没有他告诉卓阳亲人之间骨髓匹配的事情，那么他们可以慢慢等脐带血，或者再慢慢等医疗资源配型。

如果实在等不到，那就和卓阳一起陪着小面团，与他一起度过接下来的时光，至少他这么小，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应该有两位父亲陪伴。

“人们都说情深不寿，先前卓文悦对我们的咒骂也有情深不寿，可你对我没有感情，能否长命百岁？”韩止燃喃喃出声。

他总会带着一束花在身上，时不时从家里提着换洗的衣服和新鲜的食物来医院，希望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卓阳从icu出来，自己刚巧能把一切给他用上。

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韩止燃真的希望将卓阳的命赎回来，哪怕自己替他死一百次。

徐长空也出了很大的医疗事故。

从来没有失手，妙手回春在他，因为长期的疲惫和心里折磨晃了神，两眼发黑，在手术中途忽然晕倒，导致那场手术差点出事。

他是主刀医生，虽然后来还是补救了回来，但是患者的家属一直在闹。

徐长空也落入俗世，被拉下泥潭，只要有一次失误，那不好的名声就能伴他一生。

他也时不时过来看卓阳，每次看到都会备受煎熬，痛苦又难堪。

“救孩子要你的命你就给吗？为什么要赌，你拿我当什么，要我怎么办？倘若你甩甩手离开人世，一身轻松转眼离去，我又该去哪里找你？”

徐长空取下了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框，将透明的镜片用衣角擦了擦，以免泪水的雾气将眼镜蒙上一层雾，连卓阳的轮廓都看不清楚。

“我最大的失误，就是在没有看过你检验报告，没有知道你具体情况下就让你上手术台，也错在忙不过来，没有办法脱身陪你。但凡其中有一项在正常轨道运行，你都不会上手术台，不会现在躺在这里。”

韩止燃说过的话深深地刺进了徐长空的内心。

他总觉得自己是有自信，能够理解卓阳想要什么，真正能为他好的人。

可当看到icu病床上羸弱清瘦的人时，那些自信和傲气全盘崩塌，他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么天真烂漫，以至于天真到痴傻，只以为种玫瑰不种小麦就能生活。

哪里有人要浪漫宁可饿死？

他的条件哪里比的上韩家？哪里能够精心照顾卓阳，让卓阳安稳不愁吃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度过余生。

生活好像还在继续，又好像已经停歇，所有的一切都变得浑浑噩噩，无论对韩止燃还是徐长空。

枝头的绿芽又黄了几株，阳光穿透林叶的缝隙，从头顶的窗户进来，在白瓷的地板上洒下一层细碎光影。

光阴一天天过，春去秋来，又是一冬。

病床旁长期规律一致的仪器终于有了改变，卓阳在第十年，第一场雪飘落的时候醒来，窗外灰蒙蒙的雪景烙在眼底，一切都恍若隔世。

韩止燃和徐长空都相继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到韩止燃消瘦的下颌，愈发阴郁的气场；看到徐长空的失意与颓唐，越来越落魄的面孔。

在他昏睡的日子里，没有一个人轻松闲适。

“你还想跟我走吗？”徐长空问他。

他将卓阳的手握在手心，又带着卓阳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脸颊。病床上的人虚弱又单薄，但还是一如既往乖顺，摸了摸徐长空的脸，笑着弱弱开口：“我赌对了，徐医生。”

“即便我贫穷，没有好的身家和背景，你也要跟我走吗？”泪水潸潸而下，徐长空心中酸涩难耐，下定决心会用尽全部努力给卓阳好的生活。

如果对方反悔了，他就放弃，让卓阳留在韩家，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安度余生。

“要的，我不怕吃苦。”卓阳点点头：“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个地步，好不容易才枯木逢春，自己怎么能中途放弃？

徐长空想要带卓阳出国，他是矛盾的个体，但他依然觉得自己会尊重卓阳的任何意见。如果想走，他就会带他走，哪怕耗尽心血，费劲努力。

然而徐长空的父母并不同意，他们甚至特意找到卓阳的病房，跪在他面前求他放过徐长空。

“长空是个好孩子，他是个很专业的医生，也是个很优秀的人。他没有什么心眼，也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很容易受到影响，很容易因为一点感情而付出全部心血。”

“他为了你已经受过很多苦，好好的医生被人质疑，你不知道这两年他过得有多么苦，被医院辞退过多少次。”

“他还很干净，不该受你影响，在一起的话你终究会害了他。白纸找白纸，报纸找报纸，请你不要去污染他。”

“我们都上了年纪了，就这一个孩子，花费了半生的精力培养，供他读书学医，求你放过他吧，把长空留在我们身边。”

他们给卓阳看了徐长空两年来受伤的照片，看到徐长空因为医闹问题被告上法庭，赔偿大笔钱财，看到医院为了名声辞退徐长空。

即便他有技术有能力，还是落得一个狼狈不堪的下场。

卓阳忽然有些惘然，不明白究竟该不该要求徐长空带他走。那个男人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自己又怎么能够自私到底？

答应了的话语又被收回，徐长空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已经开始幻想带卓阳离开的生活，突如其来的拒绝让他措手不及。

【为什么，你心里是真的这样想的吗？】

他听出了电话另一头卓阳鼻音的沉闷，听出了对方分明不舍又悲痛，于是补上一句：【服从你的内心，不要被外界的事物所影响，我希望最后我能帮你找到心灵的归所。】

【徐医生，或许，你可以留下来做一个好医生。】

【那你呢？】

【我不知道，或许我，生死都不是很有所谓......】

他的语气太低沉，太过于无望，徐长空几乎是立马就联想到了一些不好的画面【不许想不开知不知道，这怎么可能是你内心的想法？你不希望我陪你？】

想，怎么会不想呢？可面对徐长空的父母，他又怎样做恶人呢？

电话另一头是长久的沉默，徐长空有些慌张，害怕卓阳想不开，害怕卓阳受到了韩止燃威胁，于是仓皇开口，几乎是哀求【你忘了吗，我说过要带你私奔，你答应了我的，你怎么可以忘？我们私奔，别在梦里，别在天亮之前。】

【可是太迟了。】卓阳携着哭腔【太晚了徐医生，如果早两年认识你，我们就会有结局了。】

【会有，我们会有！你去车站等我，我这就过来，我带你走。让我见到你，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回事，让我陪你一起解决。】

徐长空咬牙，匆匆忙忙往外跑。他告诉卓阳去车站等他，什么都不需要准备，只要乖乖坐在那里，他会立马赶来。

他说会带他走，现在就走，谁也无法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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