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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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恍如隔世那么久没有见过海了。

安度站在一捧一捧的浪花里，体会到什么叫做情随事迁。

当初面对遥遥无际的海天一线时，只被无限的恐惧和绝望吞没。现在自然是大不一样，有贺思黎在身旁，他终于有好心情来欣赏这波澜壮阔的美景，仿佛张开手臂就能自由地乘风起飞。

贺思黎也在玩水。

两人的鞋子放在破沙而出的礁石下面，卷起裤腿就这样打着赤脚在海滩上享受柔软的细沙和清凉的浪潮。

“我来时就在这里落地，等之后我们也从这里离岛。”

安度正在努力回忆自己会不会游泳，听贺思黎这样一说，不禁抬起头看天，幻想那里悬停着一架直升飞机，贺思黎跟随先扔下来的大包小包一起跳入海中，旅行包系着气囊，不怕沉下去，就此完成落地。

“直升机？”他问。

那他们要离开时，爬悬梯吗？就像惊险动作片里那样。

贺思黎踩着湿漉漉的脚印回到沙滩里，一边脱掉冲锋衣放到礁石上，一边笑道：“水上飞机。”

“啊！我知道那种飞机，可以停泊在水面上——”

话未说完，脑海里突然闪现的画面让安度猛地定身在原地，手不自觉地往脖颈上摸去。

白色翅膀的飞机排成排漂浮在栈桥边，有好多穿着黑色礼服的人走在前面。男士温文尔雅，女士提着裙摆，他们说说笑笑，又井然有序地低着头钻进不同的机舱里，好像要去什么地方。

要去... ...什么地方呢？

安度闭着眼奋力回想，太过专注，不知道自己已经弯下腰，双手手腕压在太阳穴上，呈现出一副被痛苦折磨的姿态。

脑子里像被扔进了一个马蜂窝，全部是尖锐的蜂鸣，连海浪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再回想起一点，哪怕一点点也行。

“喂，喂！”贺思黎抓住安度的胳膊，迫使他直起身，“怎么了？”

安度睁开眼，目光从贺思黎的脸上移到自己的手指尖。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说：“我好像坐过水上飞机，在一条栈桥边上，我手里握着——”

贺思黎适时松开手，于是安度又往脖颈上摸去：“我这里应该戴了条项链，我握着吊坠，很开心在地跟它说话。”

贺思黎没作声。

“是我猜的，”安度舒一口气，再咧嘴一笑，“也可能不是项链，而是一个领结，或者一个喇叭，我是导游，在和游客说话，让他们快点上飞机。”

贺思黎却没有笑。

他看着安度还是泛白的嘴唇，估计刚刚被折磨得不轻。

“以后不要再勉强自己，”他说，“当心适得其反。”

安度点头：“嗯。”

“我帮你记下来，等回去后再记到平板里。”

贺思黎说罢往回走，安度跟在后面，答应道：“好。”

海浪声重回耳朵，沙滩上印着两双潮湿的脚印。

在贺思黎看不到的地方，安度垂下眼睛，心脏仍在狂跳。

... ...所以这是恢复记忆的预兆吗？

明明是好事，可他却再度被未知所带来的不安吓怕，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心里毫无底数。

甚至隐隐约约，他希望自己在这两个月里，什么都不要想起来，就让他做安度就好。

风从海上吹过来，湿润而清凉。

安度也学着贺思黎的样子把上衣脱了，赤裸的皮肤被阳光一照，白得晃眼，前胸后背的瘀伤也早就养好了，此时被海风吹拂，只觉得舒爽无比。

他在学习做鱼叉。

先找两根长的、直的、粗细为一手能握紧的树枝，找到了，砍下来，人手一根，由贺思黎边讲解边做演示，安度在旁现学现做。

用斧头把树枝一端小心地劈开成四瓣，约小臂长，分别削尖。

安度手拿小刀，用一块石头敲击刀背，顺利完成劈开环节，再放下石头，仔细地做起刀工。

贺思黎坐在沙滩里，耐心地等着他，看他笨拙的刀法，又看他认真的眉眼。

“以前我也短暂地失忆过。”

安度一顿，吃惊地抬起头。

“在国外，运河里的货船发生爆炸，我恰好在船上。”贺思黎语气轻松，回忆道，“等我醒过来已经是好几天之后，谁都不认得了。”

“然后呢？”安度忙问，“多久才好？”

“半个月。在医院里白天睡，晚上睡，睡了半个月。总有种强烈的焦躁感，我还有事情没做完，要快点去做。”贺思黎说至此，微微扬起下巴，“你有么？”

安度愣愣地看着他，莫名紧张：“有。但只在我静下来的时候才有，睡前或者刚睡醒。我拿起树枝抽石头的时候它就不见了。”

“不要勉强自己，”贺思黎重复一遍，说，“恢复记忆大概都需要契机。现在我们在海岛上，能刺激到你的事情很少。等回到城市后，接触的东西变多，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就全部都想起来了。”

安度有点感动。

上一次芯片爆炸，自己被炸得失魂落魄，是贺思黎陪在他身边，一言一行几乎可以用“哄”来形容，安慰他，还带他去河边洗澡。

这一次，贺思黎又用自己的亲身经历来谆谆善诱，劝导他不要勉强。

不是随便哪个落难的人都能被这样的大好人救起吧？

安度感动到胡思乱想，所以他上辈子肯定拯救过苍生，这辈子才能有此一遇。

然后情不自禁地，安度又眼馋地欣赏了一圈贺思黎完美的胸肌和腹肌后，才问道：“你的契机是什么？可以说吗？”

贺思黎抿唇笑了一下：“邻床来了个新病人，护士催他给家里人打电话，说医药费还没有交。我当时坐在床边看窗外，听见‘打电话’这句话，耳朵像过电一样。”

安度全神贯注，幻想贺思黎一个人落寞地待在病房里发呆，好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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