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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9 章

戚征幼时曾见过人坠楼。

饮风城阴暗角落的腌臜事自是不断, 他自幼在城中流浪，都是靠着妖族强大的自愈能力存活下来。

小小孩童穿着破破烂烂的袄衣，时不时会在城中看到同样疯癫的大人或者小孩。其中, 便有一个穿花衣裳的女人。那女人总是背着自己的孩子, 嘴里念念有词，像是疯了。

她便这般神神叨叨地走过戚征身边，戚征是不搭理她的，但那日他又被人打了一顿，身上很痛, 一旁还未散去的凌虐者也还尚不解气。

那凌虐者便开口嘲笑道：“你的孩子早死了！”

女人瞪着无神的眼睛回过头，迟缓地看他们一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把布背带解开, 把已经僵硬的婴儿抱到面前。

“不，没有，他没死！他没死！”

女人抽搐般颤抖着, 将孩子放到满是黄沙的地上, 开始一直一直抚摸婴儿的侧脸，试图取暖他。

那群人见她如此痛苦，这才满意地大笑而去。

戚征浑身都痛, 不想管这闲事，只坐在原处漠然地看着她, 心里突然生了点残忍的讥讽：“这还不是你自己造成的。竟然保护不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都怪你自己。”

翌日, 他从魔界收集材料归来, 遥遥便见那穿花衣裳的女人抱着死婴从城墙上坠落下来, 仿佛一只破碎的风筝。

这件事便成了他的心魔, 总是在疼痛难忍的夜里入侵到他的梦中。

自从遇到顾烟杳后,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

但这次，紫苑色的身影从楼上脱力坠落，梦境变成了现实。

·

“杳杳……”戚征第一次露出惊恐的神色，他飞身过去接住顾烟杳，可低头一看，只看到少女痛苦地又吐出一口鲜血来。

客栈里的人们听到动静，纷纷赶出来帮忙，可才到门口，就只见到这般场景。

顾烟杳一句话都说不上来。血契令她能同样感知到刺入胸腔的锥心之痛，而不住从气管中上涌呛住的鲜血，也证明了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她快死了。

顾烟杳努力睁大眼睛去瞧拥抱着她的人，用尽全力想去摸摸戚征的头。

她快要死了，那戚征可怎么办啊？高德会带他去现实吗？

他们的计划……还能成功吗？

顾烟杳又痛又难过，忍不住呜咽了两声。

戚征也快落下泪来，颤抖着问她：“杳杳，你是不是很痛？我可以救你，别怕。”

他用刀划破自己的手腕，想要再次以妖血去治愈顾烟杳的伤口，可是这剑并未刺在顾烟杳身上，他又能治愈什么呢？

血契只会源源不断地将她的生命力汲取，就算空有妖血，也于事无补。

他又朝着赶来的洛执玉大吼：“去救商连珩！快！”

洛执玉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赶紧往商连珩那边跑去。顾烟棠也不拦着，冷眼看他从怀里掏出灵丹妙药俱是塞进商连珩的嘴里。

但很快的，洛执玉就颓然收回了手。

他颤抖着唇看向戚征：“他……死了。”

顾烟棠大笑起来。

在她脚边的商连珩早已经失去了生息，从胸前流淌出的鲜血蔓延至雪地里，融化了冰与雪，汇聚成深红色的溪流安静蔓延。

戚征从未觉得这般无力过，手腕上的血染红了顾烟杳的衣服，但如何也止不住她一口一口地将自己的鲜血呕出来。

死亡的来临是很快的。寒意渐渐缠了上来，顾烟杳蓦地打了个寒颤，眼中的光便渐渐暗了下去。

那只抚摸在戚征脸侧的手无力垂下，最后摔进雪地之中。

戚征仿佛灵魂出窍，茫然地抬手去触了触顾烟杳的脸侧，试图用手心去温暖她。

可怀里的人再没睁开眼睛。

于是周围一切似乎都静止了，他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也看不见其他任何景象。

只有风声，只有怀里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的人。

“她说她想家了。”

戚征惶然地去擦拭顾烟杳嘴边的鲜血。

他还没……还没带她去看遍三界风景，还没送她回家，但现在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杳杳。”戚征声线都带着颤抖，非常非常轻声地喊道。

无人应答。

最后风声也消失了，戚征自己的声音也消失了。他似乎在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什么，可具体呼喊的话语，他自己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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