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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离心

顺藤而下，两条腿习惯性地在空中乱扑腾，试图往山壁上踩，一踩上去就滑了一下，不得不将全部重量附着在手上。长年浸泡水中，长满苔藓，山壁湿滑，打湿的树藤也很滑，根本抓不稳。这一路，苏崇光走得极为艰难，好几次险些没抓稳坠落，幸而滑到打结的地方，磕磕绊绊中死死拽住，以这种姿势费劲移动了不知多久，背后和额上都冒了一层细密的汗。

胳膊上伤口崩得越来越大，血顺着手臂往下，滴他的脸上，一两滴到了嘴唇上，一股腥腻之感瞬间充斥着整个鼻腔。

苏崇光咬了咬牙，往下看去，黝黑又深邃，暗道里，没有一丝光，他干脆紧闭着眼睛，将所有思绪都集中在了自己的手、以及手上握住的藤条上，每下行一步，手里的藤条温度就降低一分，苏崇光顺着藤条被冻得僵直，艰难而下。手被这冰铁冻得发抖，所幸，脚底下有了着落，踩上去有些软。

到底了，苏崇光双脚着地，睁开眼，这里比暗道亮了许多，可仅仅也只比伸手不见五指强一点，微弱的光线中，苏崇光看清他脚下踩着的，是一具尸体。

极目望去，视野里，横陈着起码一百多具身着黑衣的尸首。

这是——

洞里很低，逼近下雪天，尸首尚未腐化，因此光从尸体腐化程度，看不出死亡时间，但从面相上看，脸上皮肤松弛下垂，皮包骨，眼窝严重凹陷，诸多迹象表明，他们是活活饿死的。

但他们利器在手，看打扮也非寻常迷路之人，应该是有组织有预谋进入此地。

方圆几里的空间里，地上积了没过小腿的水，空气寒冷肃杀，苏崇光从水里捞起两颗杨梅，那是夏日山林里随处可见解渴的果子。

夏日......

林晚雨便是在夏日上的悯星山，这些黑衣人的死，会和他有关吗？

环顾四周，常年被水侵蚀的山壁长满青苔，水坑中央有拱起来的小山，开花的桃木破石而出，树干上附着些鲜美的芳草。

桃木，桃者为五木之精，多用之铸剑以镇宅、辟邪，道学上极为尊崇。

苏崇光不信鬼神，但也不禁为此人歹毒心思而胆寒。

走到树旁，这株桃木约莫长了十多年的样子，树干粗壮，枝桠茂盛，没有修剪过的痕迹，树根上缠了一只祈福风铃，证明这是人为种下而非野生。

祈福风铃，是蜀西游牧人的信仰，他们把经文和愿望写在木牌上，同风铃串在一起，挂在风口处，风每吹过一次，便是一次诵经祈祝。

万人冢种桃木是为压制亡魂，何必再挂上福风铃？

需要镇压的自然是目光所及之处这些尸首，那需要祈福的人，又在哪里？

林晚雨说过，他的阿母农吹衣葬在悯星山，该不会，这里头，其实是农吹衣的墓穴？

苏崇光开始呼吸不畅，思及此前种种，似乎都在印证他此刻的猜测。

林晚雨说过，他阿母跟大父一样，菩萨心肠，济世救人。

若真如此，外人若知晓她葬身何处只会感恩戴德前来祭拜，为何会引来黑衣杀手为焚身于此......苏崇光不愿继续想下去，消散的疑虑卷土重来，把他的理智撞得四分五裂。

他扶住桃木，不小心碰到风铃，叮当作响，“轰隆隆”地动山摇，有什么拔地而起，苏崇光定睛一看，水面上赫然出现一张玉棺。

苏崇光误打误撞碰到了机关！

透明棺椁，里头的一切清晰可见，棺内的人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桃花花瓣，面庞也被被橘黄色的纱巾遮盖住。

一颗心跳得飞快，明知死者为大，他不该冒犯，但若这次不弄清前因后果，他实在没办法和林晚雨心无芥蒂的相处。

“得罪了。”苏崇光朝玉棺拜了三拜，开了棺盖，掀开纱巾的一瞬，苏崇光呼吸也跟着停滞，躺在里面的人，和林晚雨太像了。

是农吹衣！林晚雨日夜思念的阿母！

农吹衣宛若冰山一样，平静、祥和，好似要赋予这世间所有人温暖和柔情。

她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捧着一只小小的青铜色器物，那器物看着不大，三足中圆，顶部缀颗玉珠的尖尖盖子与之严丝合缝贴在一起。

仔细看，那上头镌刻着一个药方，几味药不仅难得，药性十分霸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用在人身上，一着不慎就可能一命呜呼。

为什么会用这样的东西给一个医师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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