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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皇后在离世前的最后那段日子里曾告诉过李暻，他的阿耶此生最为畅快的时候便是早年在外征伐的那些年。他于战略战术上天赋异禀，许多时候明明有更为平稳的致胜之法，可他却根本不愿听从副将的建议，哪怕自己父亲的话也全然抛诸脑后。他偏爱出奇冒险，剑走偏锋，然后在胜利后满足于众人的惊讶和盛赞。

更可怕的是，他无往不胜，直到学会收敛那日，未尝败绩。

文德皇后断言，一个享受独断且没有输过的人，绝不会忘记那样甜美的滋味。待自己去后，国事之上，有朝臣制约，他或许还会有几分忌惮，可若是旁的事，便不好说了。

因此，如若有必要，可以此设计，去左右甚至拿捏圣人。

“阿善，其实你阿耶他，从少年时起，便极其厌恶受人辖制。那时，他从来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一意孤行，又不肯认错，哪怕后来耗尽心力，哪怕以他人性命为牺牲，也必须让自己是对的那个。如此张狂的圣人，你想象不到吧？这么多年，他成为一个善听人言的君主，从不表露自己的本性，恐怕是因为……怕我骂他「专横」。

“我啊，打小便最讨厌……跋扈的人……”

李暻永远记得，阿娘说这话时的样子，不同于整日里和阿耶相处时的相敬如宾，是沉浸在回忆里，自然而然呈现出的极其难得的温意柔软。

以至于，连他都在那一刻觉得，可以因为“怕”一个人而一生忍耐自己的坏脾气，应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离开立政殿时，他的脑中竟意外的出现了崔稚晚，可那时的他却始终无法想象，自己有一日会因“怕”什么而刻意将自己的某一面妥帖隐藏，只是为了她。直到大婚之日，她笑意盈盈，为他拿开遮面的团扇。

事实证明，文德皇后的预言正在应验，长安城中如今越来越多的道观便是最好的证明。

壮年时不崇佛道的圣人在先后离世后，果真愈发肆无忌惮，不仅为几个空口白牙的道士开山立宗，更替他们加官晋爵，任由这些人扰乱朝纲。

这几年为此事谏言者从未断过，圣人却固执己见，从一律不理，到不耐烦责骂几句，直至今日，但凡朝臣话语中暗含有劝诫之意者，贬谪已算是最轻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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