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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周围的一切忽然变成幻影, 纵然喧闹沸反盈天，她的眼中都只有马背上那人意气风发的身姿。
与此同时，陆奕行也跟着从巷子里走出。
微风拂过女子碎下的鬓发, 尚未干涸的泪痕悬挂在眼睫之上。
她眼尾微红, 是哭过了。
李子尧眼眸冷了下来，原本扬起的唇角抿成一线，攥紧缰绳的小臂青筋绷起。
眼看着仪仗车队由远及近, 忽而人群涌动, 左皙池踉跄后退, 猛然回神。
再又一阵人潮挤来时，她提着裙摆蓦地转身，往另一条小巷跑去。
此处离左府不远，只肖走条小道便能到宅院的侧门。
她越跑越快，像是要将那些喧嚣全数甩在身后。
砰——
侧门的门板被猛地关上, 左皙池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她双手紧紧捂着狂烈跳动的心脏，后背缓缓下滑。
“小姐？”听到动静过来查看的若竹惊讶地唤了声, “您怎么在这里？”
上午马夫回来说左皙池独自在长街闲逛时如兰还想去寻，却又想到这几日她一个人在府中闷闷不乐的样子, 最终还是任她一个人去散散心。
可现在这慌乱的模样，怎么看怎么不想心情愉悦。
左皙池只顾着发愣，被叫了好几声都没有听见。
就在此时, 如兰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若竹若竹，外面......”
“外面怎么了？”
如兰双手撑着膝盖喘气：“外面突然来了好多人，说是、说是.......”
若竹皱眉：“说是什么？”
“.......说是李都督来送给小姐提亲的聘礼！”
.......
纳征者, 纳聘财也, 征, 成也, 先纳聘财而后昏成。*
寻常人家成婚最高礼制皆有三书六礼，而所谓纳征下聘，富贵人家最多不过十二台聘礼。
可今日这样大的阵仗，近乎绕了整个洛京一圈的天价聘礼，便是皇家娶妻也没有这般大的排场！
沿途人家个个开窗张望，所过之处满是惊呼斐然，如此奢华霎时间引起满城热议。
“前不久陛下赦免了左家死罪，今儿个李家还前来提亲，左家这□□臣当真是走了狗屎运......”
“还真别说，六年前也是这左小姐嫁去陆家，左家后来便如日中天肯定离不开这其中弯弯绕绕，！现在又勾搭上的李家人，这该是什么何等绝色女子才引得这么些天之骄子竞折腰？”
“什么绝色女子，我看就是红颜祸水！”
“这定是李都督对此前左家的报复！正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惨烈，此奸贼之女在有未婚夫的情况下公然背信弃义.......”
“嘘——你还敢这样说他们？没看见是李都督亲自来的吗？我可不信这是什么报复！”
.......
左府周遭早就围了一大圈人，见着车队前来，赶忙朝侧退散。
虽然还有不少人小声挣扎道这婚事定是这位李都督对左家当初背弃婚约的蓄意报复，但在李子尧出现的瞬间全数噤声。
男人一袭暗红锦袍，神情傲然，半边泛银的面具下一双凤眸如无波的古井，下颚线锋利如刀刻。
李子尧墨发由玉冠高束，腰身精壮挺拔，单手勒紧缰绳。
他利落翻身下马，立马引得无数围观女子红了脸，心中对那扇门后的女子羡慕又妒恨。
如此位高权重且器宇轩昂的男子竟在给一位二嫁妇提亲，简直暴殄天物！
按照规矩，纳吉之日该有女方父母亲迎，然左皙池母亲早逝，父亲和祖父皆在牢中，现下府中竟每个主事的长者。
左府的老管家颤颤巍巍地打开左家大门：“老奴.......”
“本官来向左皙池小姐提亲。”
李子尧声音不大，却是毋庸置疑的霸道。
他朝身后打了个响指，同一时刻，一排排聘礼抬架行云流水般堆积满了整个左府前院。
老管家双眼发黑，出了身冷汗。
提亲？
还是给刚刚和离的小姐？！
李子尧状似无意地环顾四周，余光忽而瞥见不远处拐角的一抹衣摆。
他微不可见地轻挑眉尾：“婚期定在下月十五，你们好生准备。”
言毕，他负手转身，仿佛只是来通知这样一件事，走得毫不停顿。
一来一回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若非满院堆积了成山的聘礼，方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回过神的老管家吓得登时跪下。
赶来的如兰、若竹张着嘴呆愣了好久，后来还是若竹先反应过来，忙去将左家大门阖上，隔绝了外面不断往内打量的眼神。
左皙池双腿如同灌铅，从拐角处走近庭院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竟然真的是.......冲着自己来的。
所以他那日所说并非玩笑，他是真的要娶自己，可他为什么要娶自己？
左皙池四肢僵硬，脑中乱成一团。
她突然想到嘉顺帝待爹爹和祖父一案的骤然改口。
李子尧他在其中......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
左家落败后，府中的小厮婢女跑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世代留生在左家的家生子。
聘礼的数量过于庞大，如兰和若竹带着为数不多的人手忙前忙后地收拾空出了好几间大厢房才勉强装下。
左皙池魂不守舍地过了几日，直到到了左老太爷和左八爷行刑的这日才稍微缓过神来。
这天她起了个大早，眼底乌青十分明显，一看便是昨夜又没睡好。
若竹取出铅粉为她上妆，左皙池破天荒地拿出了胭脂。
“小姐生得这样貌美，合该多用些妆粉，到时候姑爷见了怕是都要移不开眼呢！”如兰活跃气氛道。
哪知听完这话左皙池更为沉默了。
近日起色不佳，她不过是怕让爹爹和祖父担心罢了。
气氛愈发凝固，若竹横了如兰一眼，如兰瘪瘪嘴没再说话。
待她们这边收拾好后，又等了左芸许久，人才姗姗来迟。
左皙池没有多说什么，兀自等她先上了马车，自己才跟着上去。
.......
从前左皙池嫁给的是陆家倒还好，陆家人个个以礼待人，谦逊有礼，本身不待见左家不说，即便是陆家人真听到有人骂左家，也不会因此迁怒。
可李子尧却不一样，从南疆大捷开始，他人还未归京，整个洛京城便因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掀起风波。
各大得罪过李家的世家纷纷落马，明眼人都看得出背后原因是什么。
此人性情狂妄又不羁，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制得住他，且又得陛下亲信，就连首辅陆家都得畏惧三分，现在更是连睿王都对他颇为看重。
这种当头，无论这场婚事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谁又敢去触他逆鳞，惹他未来的岳丈一家？
是以，经此天价聘礼绕城一事，城中再无人敢在明面上多骂一句左家奸佞。
.......
左皙池一行人路途顺畅。
等她们行到北镇抚司的时候，那边已经行完了三十廷杖。
左皙池站在门口等了一会，见人被抬出来时还是忍不住酸了眼眶。
左八爷尚存意识，左老太爷却早已昏过去不省人事。
左皙池和左芸不敢耽搁，忙遣下人将他们移上马车，大夫早已在左府等候许久。
男女有别，即便是自己的父亲祖父亦要避嫌，左皙池和左芸只能在门外候着让小厮给他们上完药。
“想哭就哭，瘪着嘴丑死了。”
左皙池哽咽一声:“姐姐......”
左芸冷嗤的话骤然顿住，抱着手斜睨她，声音倒是软了些：“怎么了？”
左皙池抽噎小声道：“祖父他......会不会......”
“呸呸呸，说什么呢！”左芸白了她一眼，仰头掩盖眼底不明的水光，“人这不是还好好的吗？”
左老太爷年愈六十，身子骨早就不硬朗，即便此番她们寻了人在施刑时轻了几分，但这也足够要了他大半条命。
门板吱呀一声，是大夫出来了。
“大夫，我爹和祖父如何了？”左皙池忙问。
大夫面色凝重：“侍郎大人静养数月便好，尚书大人恐怕......”
“恐怕什么？”左芸也维持不住平静了，她大声道，“我告诉你，这里面躺的可是大燕工部尚书，我们左家世代任职工部，陛下令下的揽月塔便是由我祖父亲自督建，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能赔罪！”
大夫被吓得不轻，一把跪下直冒冷汗：“大......大小姐，这并非小的不治，是尚书大人实在年纪大了......”
“我管你什么原因，总之我祖父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给我等着——”
“老头子我还没死......吵什么呢？”
忽然室内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左芸立即噤声，提着裙摆便踏了进去。
大夫见此空荡忙不迭爬起来离开，左皙池抿唇也跟着入内。
浓厚的血腥味充斥在狭小的房间中，左皙池忍下泪意绕过屏风。
左八爷与左老太爷各自趴躺在拔步床上，灰色的床幔遮挡了他们后背鲜血淋漓。
左老太爷咳了几声。
“祖父，您别说话了......”左芸红着眼跪在塌边。
左老太爷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芸儿，你先出去。”
左芸一愣：“祖父......”
“出去。”左老太爷态度坚持，“黛黛留下。”
饶是左芸平日里再怎么骄纵，却是极为听他的话的。
“是。”她不情不愿地站起来，路过左皙池时冷哼了声。
屏蔽众人后，左老太爷又是一阵猛咳。
左皙池一惊：“祖父您怎么样？”
“跪下。”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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