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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他们二人隔空相望, 谁都没有先开口。
良久，男人大氅微动，左皙池看见他朝自己伸出了手。
她迈动僵硬的双腿, 在雪地里留下一串长长的痕迹。
风卷残雪, 纷纷扬扬，凛冽寒风呼啸，吹动女子由素白发带束起的及腰长发。
他与她有过很多次十指相扣。
或是霸道, 或是旖旎, 却不曾有过这样的......等待。
左皙池冻红的手指搭上他的掌心。
忽而身体倏然前倾, 李子尧扯过她，撩开大氅将她完全笼盖。
外面风雪纷扰，男人体温温热，他胸腔内心脏的跳动强劲有力，左皙池半撑着她的胸口, 被冻住的瞳仁浅浅窜动。
许多记忆的片段拼凑重叠。
她突然想起离开陆家后她落魄地流落街头，长街上是陆奕行迎娶新妇的喧嚣与喜庆。
忽地人群中有一个人认出了她, 于是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认出她。
她听见数不尽的奚落与嘲讽，还有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和嗤笑。
她无处可逃, 直到他的出现。
那天也是这样的冬日，同样的怀抱，为她隔绝了世外喧嚣。
“还冷吗？”李子尧垂眸, 大掌抚顺她纤细的脊梁，低叹，“穿这么少。”
他没有提及方才发生的一切, 就这样低声询问, 仿佛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重逢。
如此的适时沉默对左皙池来说无异于一场宽宥。
“......不冷了。”她憋下泪意, 轻轻摇头。
她庆幸他没有追根问底, 也庆幸他没有将自己不堪的一面血淋淋地摆上台面。
左皙池略显卑劣又贪婪地将自己的肩胛缩得更紧。
她不想去追溯他为何对自己这么好，也不想去探究这些好又能维持多久。
此时此刻，她太需要这样一个温暖的避风之地。
所以......如此是否也算是躲在他怀中？
......
守灵七日，李子尧知道她不会想跟他回李府，便随她一起住在了她未出阁时的闺房。
大概是这几日守灵受了凉，到了后半夜左皙池发起了高热。
大夫踏着大雪赶来，偏于一隅的小院灯火通明，就连左八爷也被惊动。
左八爷着急忙慌地来到小院。
守在塌边的男人眉头紧锁，银白面具下的凤眸一瞬不眨地盯着榻上之人。
左八爷停顿在门口看着这一切，苍劲地眸中忽而浮现起丝丝波动。
他错过了太多，也亏欠了太多，他的女儿身边早就有了一个能够真正保护她的人。
继而想起那日灵堂上她对自己的冷漠言语。
所以，他又有什么资格站在左皙池跟前？
她大抵也是不愿意见到自己这样的窝囊父亲的。
左八爷颓然叹气，最后看了一眼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怎么样？”李子尧抿唇沉声。
大夫说：“这位夫人染了风寒，静养数日便好。”
“有劳。”他颔首。
大夫写下药方交给下人。
李子尧坐到塌边轻轻拨开她因寒颤浸润的鬓发，眼底的心疼再也掩盖不住。
.......
左皙池高热到浑浑噩噩，吹凉到半温的汤药如何也喂不下去。
李子尧索性遣退下人，端起药碗一饮而尽，随即俯身渡上她的唇瓣。
或许是他的气息令她熟悉，左皙池终于张开了唇。
黑色的汤渍顺着二人唇角落下，他曲起修长的指节，一点点将其摩挲殆尽。
“阿尧......”
男人身体猛顿。
“什么？”李子尧僵硬出声，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她却没有再叫第二次。
睡梦中的女人并不安稳，她眉心拧得极紧，更像在压抑着巨大的痛苦。
可即便在梦里她也不敢放纵情绪崩溃，唯剩眼尾落下一滴清泪。
......
左老太爷过世的第七日合该下葬，左皙池也终于退了烧。
那些觊觎治丧费的旁支也不知发生何事，一人也没有赶来。
左家因修筑揽月塔一事在朝中得人人唾弃，是以，左老太爷下葬这日除去单薄的灵柩与零星子女，竟再无人相送。
......
灵柩下葬，偌大的左府彻底变得空荡寂寥。
漫天大雪，身姿颀长的男子单手揽着怀中女人，纸伞朝她倾斜，霜雪染白了他的墨发。
左皙池不在的后几日左芸顶替了她的位置不顾昼夜守在灵前，她眼底布满红血丝，在撞见左皙池眼神的刹那，头一遭生出了逃避的心思。
左皙池收回视线，低声开口：“对不住，这几日给你添麻烦了。”
左老太爷的那些刻薄子女最终也没有再来找麻烦，丧葬之仪更是给足了体面。
李子尧虽然不说，但她也能猜到这其中定有他的推波助澜。
“我是你们家的孙婿。”他顿了顿，又补充，“左尚书是位极好的工匠。”
左皙池鼻尖一酸，思绪纷杂，良久才嗯了一声：“.......谢谢。”
李子尧薄唇轻抿，正欲带着她回府，她却顿住脚步。
被白雪笼罩的巨大梧桐树冠下，左八爷双手拢在袖中，眼巴巴地望着这边。
见人看过来，他忙不迭地移开视线，又犹疑地悄悄侧目。
“去罢。”
左皙池一怔，侧目瞧他，只见李子尧凤眸微敛，无声允准。
左八爷看着她逐渐走近，一颗心缓缓提起，他小心翼翼开口：“黛黛......”
“爹。”
不知是风雪的缘故，还是其他，左皙池瞧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父亲，总觉得他一夜之间老了很多。
“诶、诶。”听她还愿叫自己，左八爷苍劲的眸中蓄积泪意，“你......”
“您保重。”左皙池颔首。
“黛黛！”见她转身，左八爷忙出声，可当她真正停下时，他又顿时语塞。
父女二人如此僵持，苍穹之巅又起了一阵风雪。
“你祖父，”左八爷哀叹，“他其实很在乎你，是我做的不够好，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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