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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乌云蔽日, 大雨倾盆，整个洛京城笼罩在朦胧暗沉之中。

小院刚种下的紫藤在风雨中漂泊摇曳，左皙池坐在窗边静静听雨, 望向外面的瞳孔中没有焦距。

河城距洛京甚远, 即便快马加鞭也需要大半个月的路程，再遭大雨泥泞，长河决堤必然导致百姓流离失所, 路途坎坷。

许是李子尧从前在南疆参与过更为残酷的战役, 他的离开于李家人而言并没有很大的变化, 他们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像是知道忧虑无果。

唯有左皙池心神不宁地恍惚度日。

这些天她很多次试图去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去陪李秦氏研制了许多新种类的糕点，她也去和李老太爷对弈棋局。

可她实在心不在焉，李秦氏都能察觉她将盐放成了糖，李老太爷更是因她轻易落败失了兴致。

他们看出她的不对劲, 也说了许多老生常谈的安慰，她勉强笑着说自己没事, 转头又回去神游。

春寒陡峭，窗沿的缝隙钻进冷雨的肃穆。

左皙池心里翻涌起种种担忧与愁绪。

他现在到了哪里？

昼夜不停, 他的身体可还吃得消？

沿路难行，他可有机会传来家书几封？

不过，他应当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写信罢。

或者......待他安稳下来, 可会想起给京中报个平安？

左皙池脑中纷杂，最终颓然地撑着脸叹了口气。

他已经离开七日了。

才七日，可对她而言像是过了几载春秋。

明明他们分隔过更久的岁月。

洛京跨越南疆的距离, 是数千里路, 也是整整六年。

彼时她尚且可以沉默隐忍地在陆家苟且度日, 可为何现在......短短七日她都觉得漫长无比。

这一认知让左皙池蓦然心惊。

她揪紧手掌, 指甲陷入掌心，刺痛追回她的理智。

平素与他的相处碎片在眼前不断飞舞。

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少夫人，春雨性寒，前些时日大夫才说您需要保暖，怎得现在又在吹冷风？”

如兰撅着嘴，提了件薄披风搭在左皙池肩上，又伸手去阖上了窗户。

吱呀一声窗板隔绝雨声与紫藤花架，左皙池忽地起身。

“少夫人您要去哪里？”如兰一惊。

“不必跟我。”

左皙池撑着油纸伞踏入雨幕，在握上伞柄的那一刻，她不可抑制地回忆起许多相似的场景。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曾落在同样位置。

被陆家休弃后无家可归时的那场大雨，祖父离世后狼狈不堪的纷乱飘雪。

他都是握着这把二十四骨油纸伞站在她身前，静默无言。

她曾很怕他，怕他蓄意报复，也怕他对左家不利，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畏惧在潜移默化中淡落。

是他对她说可以躲在他身后？是他带她去远远瞧见西山行宫？

亦或是他默认允准她读书、是在很多次选择中对她无条件的容忍、是鲜有情绪崩裂时无声缄默的怀抱，还是他告诉她那些离经叛道的道理？

她真是疯魔了——

不过是一把伞，怎么可以构想出如此多假如。

左皙池撑着油纸伞站在大雨中，忽觉茫然。

可是......

太子殿下尚且因长河决堤身受重伤遣返回京，那他呢？他会不会受伤？

颓败与无力分分寸寸侵蚀理智。

她现在要做什么？

又可以做什么？

她甚至无法听到他的消息。

豆大的雨点落在伞面哗哗作响，又顺着伞骨在她周围形成一层朦胧的屏障。

左皙池沉沉地叹了口气。

“轻琼，你理智一点。”

大雨哗哗，男人温润夹杂怒气的低声隐约，紧接着是女子高昂的争吵。

她顿住脚步。

“我很理智，李砚书，你要是还将我视为妻子，就不要拦我！”

李明绪早被奶娘带到了李秦氏的住处，二人终于为这件挤压许久的心结起了争执。

李子洛手背攥出青筋，捏在掌心的药方揉成一团。

“此药伤身，你明白吗？”他拘着怒气试图与她理论。

可燕轻琼向来不是个听话的主，但凡她认定的事就没有做不了的。

“伤不伤身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要个女儿，如此简单的心愿你都要阻止吗？”燕轻琼作势要去抢他手里的药方。

李子洛虽素常温润无害，但较起真来竟没在她手上落下风。

两人在长廊上来回争夺，燕轻琼咬着牙抓住他的手腕，却被他一把摁在了墙上。

她竟不知他有这么大的力气。

李子洛眼尾通红地盯着方才争夺后洒了一地的汤药，齿缝中蹦出一字一句：“有绪儿就够了，轻琼你为什么就不明白，我不想让你冒险！”

自那年她伤了身很难再育后，燕轻琼便明里暗里地寻找调理身子的药方。

李子洛本就懊恼自己当初护不住她，又见她背着自己喝这么多药更是心疼的不得了。

他不是善于表达自己的人，能说出这话燕轻琼稍稍一愣，这个当头手中的药方已经在他掌心化成齑粉。

“你......”燕轻琼咽了咽口水，按捺心跳，转移话题，“你何时还有这种功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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