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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0 章
李子尧揶揄的眼睛宛若黑夜苍穹, 多看一分便要将人吸入深不见底的漩涡。
虽说不合时宜，可左皙池仍然记起来，这不是他头遭对她说这句话。
在去年同样的夏天, 她也听过。
那是她第一次有机会见识到自己从不能踏足的禁地, 曾经被祖父严加看守的书册，他毫无顾忌地全数给她，一如现在他将所有释放给自己。
「原来......你也有不会的东西。」
「当然, 你会的这些我就不会。」
.....
光影交错, 视线中男人被河水浸湿的墨发被燥热蒸干, 又因汗水再润，左眼下的疤痕邪气又不羁。
她双目迷离，纤细的脖颈在半空中弯出绝美的弧度。
胡闹到后半夜，左皙池已经没有力气督促他烤干了衣衫再回去，好在他们逗留的时间够长, 那些散乱的衣袍早就被火焰烘热。
那句话她没有答应没有拒绝，李子尧也没有继续追问。
只是在第二日起身后, 左皙池寻来了笔墨纸砚，在桌案前画了又画, 再三犹豫后，还是去找了赵平成。
“你答应了？！”
赵平成激动到控制不住音量，左皙池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先试试。”
她看了眼赵平成绑地严严实实的右手臂, 将手中试探画过的一沓草图递过去，沉吟道：“我只能做您的代笔，至于其他......委实不行。”
左皙池画过最大的图纸就是家里院中的紫藤花架, 这种河堤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
“好好好！这小姑娘画的东西就是好看.......”赵平成笑得合不拢嘴。
这时候他哪还在乎她是代笔还是如何？
先将人骗过来再说。
......
军营主帐。
呈影传入一封急报。
“都督, 端王殿下来信, 西南藩王允诺的白银出尔反尔, 本有的七百石粮草在海洲、宁城等地盘运受阻.......”
李子尧修长的手指间捻住薄薄的性质，火烛点燃信封边缘，烧焦的黑灰于火焰纷飞倒影在他深邃的黑瞳中。
他凤眸微阖，冷光自眼底一闪而过。
......
左皙池开始跟着赵平成起早贪黑地丈量河长。
与此前自己投机取巧地估摸长河主流支流脉络不同，真正的建筑河堤需要实打实的去实地勘察和丈量。
原来治河不可盲目清淤和堵塞洪水，而需要采用以束水攻沙之法收紧河道，并借用湍急河水的力量去冲散河床底部的泥沙。
修筑大坝常用木桩作为桩基，条石为主，之间则用铁链勾连并辅以石灰桐油糯米勾缝，并且筑坝的泥土不可为栽种过农物的熟土，否则极易松散，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左皙池不知这其中会有这么多门道。
明明最初只想帮赵平成执笔，到现在她竟然愈发陷入其中，她夜以继日地画图，桌案边的书堆了一摞又一摞。
书册起源于现实，而现在看来，现实往往比书册更加有趣。
夜静更阑，明月高悬，点点星子闪烁夜空。
这个时节的阴晴常在一念之间，明明正值艳阳天，或许翌日便吹来大片乌云下场措手不及的大雨，他们必须尽快将大坝筑起，才有能继续修检剩余小水坝的余地。
李子尧踏着月色回帐，见火烛飘渺就知她又在挑灯夜战。
他突然很后悔当初的提议。
淡淡的粥香飘入左皙池鼻尖，随即一片阴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抬眸，正见男人抱着手臂站在自己跟前，并单手端着粥碗。
碗底和桌面磕出清脆的声响，他预料了她的拒绝：“这也是为夫的怜惜。”
话被他抢走，左皙池红唇张合，又见那热气腾腾的粥，白雾缭绕，她弯了眼尾：“好。”
李子尧俯视她：“就这般入迷？”
左皙池抿了口粥，摇头：“马上就要到七月底，正是每年河城夏汛泛滥之际，不能再拖了。”
他扯过圈椅懒洋洋地撑着头：“之前不还说自己不行？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我......确实很多都不知道，”她腼腆一笑：“多亏了赵郎中，他对河城地形很熟悉，我也只是跟着他多看了些.......对了，我算了些账，河城大堤坝一共三处，若每年修补算下来的银两大大小小加起来近七万两，而小的减水坝却有数十处，算下来最少也要七万两白银......”
“大坝修缮与否一场汛期便可看出，但是小水坝修筑成效不好勘察，它们太琐碎，就像大牛村的那处，若非我们偶然见到，根本不会发现它已经塌了......”
李子尧轻点桌面的手指顿住，他对上左皙池忐忑的目光：“继续。”
她将算过的宣纸推到他跟前：“......支流不比主流迅猛，道理上来说小水坝会比大水坝更耐用，若说大水坝需要三年一大修，小水坝则只需五年，能塌到那种程度，很明显是荒废了不止五年。”
“朝中每年修坝皆按全数拨银。”李子尧淡淡出声。
左皙池小声试探：“所以......这部分本该用来修小水坝的银子并没有用上实处？”
大水坝防洪，小水坝疏通。
因支流众多，小水坝虽小成本不高，但数量却多，量以积累，年年的耗材下来不比大水坝少。
假使每年拨给小水坝的银子都被人收为己用......那人......
左皙池后背泛起寒意。
河城修坝一直都是太子殿下在监工。
轻微一声啪，焰芯爆出火花，恰又风钻入营帐，落在窗帷的阴影不断晃荡。
“我知道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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