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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 章
李子尧虽没对左皙池明说, 但那晚带她去坝上所见的粉碎条石，她已然明白了不光是那些未曾修筑的小水坝，甚至连这种阻抗洪水的大坝都有原料造假。
她不懂朝中纷争, 李子尧没有继续说, 她自也心照不宣地当做没有发现。
赵平成在出了太阳后好转不少，只是仍然下不了床，左皙池已经可以很熟练地一个人挑起重新筑坝的重任, 在赵平成清醒时偶尔去询问他一二。
“夫人。”
刚从赵平成处出来, 前路被挡, 左皙池掀起眼帘。
吴舒雯一袭妃色长裙端着手，笑得和煦：“好久不见夫人，夫人似乎憔悴了许多。”
她表面笑着，实则拢在袖中的指甲已经陷入掌心。
要怪便怪那日让左皙池跑了没能一击毙命，后来爹爹将她禁足家中, 不准出门，若非今日爹爹因急事突然离家, 她也没有能出来的机会。
“吴小姐。”左皙池浅浅颔首。
自那天见她落水之后，她再没见过吴舒雯, 以至于她已经快忘了这号人物。
“李夫人。”见她要走，吴舒雯挡在她跟前，笑了, “听闻近日都是夫人协助大人修筑堤坝，当真是夫唱妇随，羡煞我等。”
她撩过鬓边碎发, 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她手上捏的图纸：“夫人一介女流尚存这般为民之心实在难得, 但也不可不自量力, 若多来几次前些时日那般大坝溃崩, 即便是大人有通天的能力，恐怕也是无力回天。”
“是吗？”
左皙池还没说话，左芸忽然从她身后绕了出来。
她轻蔑地上下打量吴舒雯，艳丽的容颜在此时透出几分凉薄：“你是什么东西？”
吴舒雯笑意微僵：“你是......”
左芸哼道：“见到本王妃都不行礼，穷乡僻壤出来的果然小家子气。”
王妃？
吴舒雯一愣，好半响没回过神来。
“至于这位‘不自量力’之人——”左芸笑得千姿百态，“你又是什么东西，敢置喙陛下亲封一品诰命夫人？”
吴舒雯瞳孔骤缩。
将军夫人与诰命夫人虽一词之差，地位可谓是天差地别。
“小、小女......见过王妃娘娘。”身后的婢女适时拉了她一把，吴舒雯被迫躬身，“见过.....诰命夫人。”
左芸冷哼挑眉：“不想被你见过，滚。”
吴舒雯一口银牙咬得咯吱作响。
她从未遇见这般刁蛮之人！
“是。”忍着满腔怒气，吴舒雯强颜欢笑地离开。
左芸转身，睥视始终沉默的左皙池，没好气道：“左皙池，你怎么还是这么逆来顺受？”
左皙池收回视线：“多谢芸姐姐相助。”
“我才没有相助你。”左芸撇嘴，却没什么底气，“就是不想要你丢我们左家的人罢了。”
左皙池笑了笑：“好。”
左芸：“.......”
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真蠢。”左芸翻了个白眼，走了两步又退回来，“我要走了。”
左皙池：“路途遥远，姐姐珍重。”
“......”左芸抿唇，“你就跟我说这些？”
顿了顿，左芸又说：“你......为什么要告诉他我怀孕的事？”
“殿下迟早会知道。”唤了大夫来，定瞒不过去。
“那就让他那时候再知道！”左芸定定咬牙。
左皙池不语。
她只是怕大夫来之前，燕桓会做出过激之事。
左芸如何不懂这个道理？
她只是憋闷，憋闷这个她从小讨厌到大的妹妹，似乎从未厌恶过自己。
这一认知让左芸烦躁不堪，她宁可左皙池怨她恨她，同她吵架——
也不想跟如今这样，无论自己说什么都调动不起她的情绪。
“你......”左芸仰起头，深吸了口气，“要平安回来。”
左皙池错愕抬眸。
却只见大小姐提着裙摆，丝毫不愿服输的背影。
......
左芸身怀皇嗣不可掉以轻心，是以，在局势暂且稳定后燕桓便带她踏上归京之途。
过了夏汛后长河水流不复以往迅疾，赵平成身子转好，挣扎着终于能下床。
他接着左皙池的图纸连连称叹，一边夸赞天赋异禀，另一边拉着何良骂他不如人家学了几月的小姑娘。
左皙池总是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只能跟着干笑，好不容易忙完一整天的活计才觉如释重负。
.....
过了十月便是冬，河城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与雪一起来的还有洛京大理寺的人。
吴家因贪污举家被抄，官兵包围吴府时从冰窖中搜刮出数十桶羊奶、数以百计的鸡鸭鱼肉，以及数不清的珠宝首饰，带有印记来不及融的官银。
而这些都是这些难民哪怕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东西。
一时之间民声积愤。
大理寺钳制吴家人离开的那天，石子漫天，囚车被砸得劈啪作响，吴知府额头被石子砸破出血，吴舒雯泪流满面躲在角落发髻凌乱，毫无此前的趾高气昂。
......
“陛下会如何处置他们？”
左皙池来时没有备冬衣，身上裹着李子尧的大氅，衣摆拖在地上，活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姑娘。
“年满十三的男子斩首示众，未满十三流放充军，女子无论年岁入营充妓。”李子尧说的淡然，“怎么，心软了？”
左皙池摇头。
不过是他们咎由自取，罪有应得。
斟酌良久，她开口：“只有吴家吗？”
李子尧轻笑：“你还想有谁？”
这话左皙池不敢乱说，试探道：“吴家只是一方知府，他们哪有这样的通天能力能欺瞒圣上这么多年。”
更何况河城筑堤一直是太子亲自监督。
李子尧将大氅拉起来，盖住了她半边小脸。
他轻笑，转移话题：“好生画你的图。”
......
黑夜漫漫，风雪萧索。
冬日的长河静寂，给了河工们最好的修坝时机。
左皙池依旧穿着李子尧的大氅跟随赵平成来回奔走。
条石之间需铁链相勾，熔铁的锅炉架在河边，将起厚厚冰层的那处融化出几个窟窿。
打铁声、呼喝声、敲击声接连不绝。
左皙池搓着手，哈出一口白雾。
她瞧着漫天飞雪，惊觉又到了一年岁末。
“洛京城该有烟花了吧。”
若竹：“夫人，还没过除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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