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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床榻被收拾地齐齐整整, 书橱中书册摆放有序，案几上早没了那天凌乱撕碎的和离书，镇纸将宣纸压得没有一丝褶皱, 孔明锁和光秃秃的糖葫芦木棍安静地摆在角落。

如兰抽噎：“今日少夫人从大少夫人院中回来后便心神不宁, 不让奴婢们贴身伺候，此前夫人即使单独出府也会告知一声，可现在.......”

门口悬挂的风铃叮咚作响, 李子尧撑着门框, 骨指紧捏泛白。

“都督, 有一件事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如兰蓦地跪下，磕了个响头：“我们少夫人从上月便开始吃一味极为猛烈的求子药......那副药方大夫嘱咐一月最多吃两次，可少夫人日日饮用，甚至血气翻涌导致出鼻血都不肯停下.......”

作为丫鬟，她们虽不明白左皙池与李子尧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却能最真切地感受到左皙池每一刻的心境变化。

“少夫人身子畏寒，这么多年来每逢月事都会疼痛难耐, 在陆家的时候更是吃够了苦头，她是真的很想为您生儿育女, 求您不要因此责怪于她......”

李子尧瞳孔猛缩。

难怪......难怪那夜她流了鼻血如此淡然，难怪她否定大夫的话如此之快。

“责怪，”他艰难滚动喉结, “我怎会......”

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掌使劲揉搓，李子尧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 窒息到无法喘气。

他怎会、怎会舍得责怪她？

李子尧凤眸阖住眼底翻涌的风暴, 沉声问：“她最后见了谁？”

如兰一愣：“......是大少夫人。”

语落, 眼前残影晃过, 再没男人的身影。

......

*

遥远的天际线被云团徐徐覆盖。

左皙池在济源山脚停下，给车夫付了银两，空旷寂寥的山脚只剩她一人。

山尖一望无尽高耸入云，云层翻涌卷动，树林发出沙沙之音。

山雨欲来的大风吹动女子单薄的淡紫裙摆，左皙池仰头。

现在是她第二次站在这座神秘的古山之下。

济源山上济源寺，自燕朝开国以来便矗立此处，从山脚到山顶寺庙由一千级台阶筑成。

传闻太.祖皇帝在时曾多次于新岁开年时徒步上山为国祈福，换得燕朝百年安宁，也正因如此燕朝民间都传颂着‘徒步千阶，诚心方至，祈愿顺遂’的佳话。

然而那座主寺却始终存在于传闻中，莫说主寺不详，普通人很难寻到，就说济源山地势崎岖，也让人望而却步，是以，寻常祭祀之人皆会选择去祭拜山腰的灵泉寺，或者山脚的崇福寺。

未出阁时，高门贵女时常结伴去庙中求得姻缘，左芸自是在贵女圈混得风生水起，反观左皙池则与待嫁女儿家的羞赧完全不同。

她既不同旁家贵女深交，也从未表露出任何对未来郎君的期待，彼时左芸常嗤她装模作样，可只有左皙池自己知道，她想要的男子并非神佛可博。

佛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凡事皆有因果。

左皙池扪心自问，她不曾作恶分毫，却并无善终。

后来期冀破灭，她更是不信神佛。

是以，若非陆夫人逼迫，那天左皙池根本不会踏足此处，但她没想到的是，李子尧回京之初竟也来过这里，还是当初她为了搪塞陆夫人的崇福寺。

他抱着怎样的心态呢？应该没有看见自己狼狈苟且的模样吧。

那时候的她也没曾想过后来的短短数月天翻地覆，她离开满是枷锁的陆家，转头嫁给了再也不敢想的少年情郎。

李子尧给予了她这辈子都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和在乎。

哪怕出自怜悯和施舍，左皙池仍然甘之如饴地沉醉。

怎么会不爱他？

可她又怎么可以连累他？

她揪着胸前衣襟，风吹痛了她的双目。

镜花水月或许终是一场空，可至少有过梦，已是求之不得。

......

传闻一千台阶的尽头还有一片弥漫迷雾的丛林，树木层叠，遮云蔽日。

越往上走，烈风越盛，日暮落山，只剩丛林呼啸。

周遭被黑暗完全笼罩，左皙池眯着眼，逆风的阻力让她几乎迈不动腿。

她咬紧牙关艰难朝上爬，忽地脚下趔趄，她跌倒在地。

“嘶.......”

左皙池疼出眼泪，她抖着撑起身体，奈何无月无光，她只感受到小腿被树枝刮破的疼痛，以及手掌心湿润扯裂的血腥味。

泥土、潮湿和草木的气息混杂在空气中。

她忍着掌心的痛，摸索折断一根树枝，两手并用颤颤巍巍地撑住站起来。

轰隆隆——

闪电撕裂夜空，惊雷搅醒沉睡的大地，为狂乱挥舞的树枝丛林伴乐。

左皙池吓得脖子一缩，捏着树枝的手更紧了几分。

豆大的雨滴穿过树叶砸向泥土，不一会儿她便被淋得睁不开眼睛。

半山腰再往上的山路台阶被岁月磨灭长满杂草，从没有人踏足过的路，左皙池再无迹可寻，只能一瘸一拐地步步试探。

咔嚓。

树干龟裂声传入左皙池耳边。

惊雷再现，她倏然抬眸。

如数名成年男子粗的树冠被雷击中。

轰——

树冠碎裂溅起无数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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