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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9 章
那日一别, 月贵妃再没召她入宫，左皙池将家中过年新衣置办好，又将手头账簿拿出核对。
不得不说李子尧御下极严, 用人精准, 名下百千铺子田地山庄等都管理地井井有条，她这做家中主母的一年上头只需核对年例即可。
犹记从前在陆府，陆家名下田产虽不及李家十分之一, 依然被陆夫人管得一塌糊涂, 其混乱程度远比李家乱上百倍, 到了年关还要她来收拾烂摊子，途中还不免一波三折地被陆夫人在暗中使绊子。
可现在，一无婆母刁难，二来夫君信任，三则婆家和睦, 左皙池在李家可谓过得极其轻松，只是心中总隐隐挂着一根弦。
她放心不下左八爷, 遂禀了李子尧回家探望。
李子尧自是不会拒绝，甚至还想陪她一道, 倒是被左皙池推了回来。
“夫人愈发胆大，竟拒绝为夫！”李子尧由着她给自己系上束带，打趣道。
左皙池拿起官帽, 仰头看他：“年关将近朝堂事多，家里我都应付得来。”
李子尧弯下腰，凤眸微弯：“听夫人这话, 好似与我夫唱妇随般？”
左皙池官帽系好后一把推开他, 脸颊微红：“你我夫妻, 本、本该如此。”
听她声音越来越小, 李子尧大笑几声，然后趁人不注意俯身亲她一口。
“你——”左皙池大窘。
男人笑声愈大。
左皙池羞赧不已，心中嗔骂他愈发没规矩。
可转念一想，当初在河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都敢这般，如今又算的上什么？
良久，李子尧恢复正色，道：“黛黛，河城吴家贪污一案事有复杂，我要离京半月，这些时日当真要你多多担待了。”
左皙池蹙眉：“这个案子不是早就结了吗？”
当初抄家那般大的阵仗，饶是他们还在河城都能感受到嘉顺帝盛怒。
李子尧颔首：“明面与暗下是两码事。”
能侵吞官银如此多年怎是小小知府可以做到？
其中所涉及弯弯绕绕必然不简单。
左皙池缄默：“那你好生小心......”
李子尧忽而俯身抱住她。
男人清冽的气息包围住自己，她稍稍一愣，随即闭目深嗅，叹声：“我等你平安回来。”
他低笑：“好。”
.......
“少夫人与都督感情真好。”李子尧走后，如竹憋笑给左皙池理着衣摆。
左皙池失笑：“就你多嘴。”
心月狐冲月一事过后，为保左八爷安全，李子尧派了亲卫军看守左家。
与此前燕桓对左皙池说的不同，李子尧本人自始至终都没有避讳左家，反而更加高调地将自己置于与左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位置，使得好些预备落井下石的朝臣无从下手。
马车行至李府，铠甲与佩剑相碰，排排守卫齐齐散开。
“参见夫人！”
“参见夫人！”
......
青天白日，军营汉子的行礼声震耳欲聋，左皙池刚下马车便被吓了一跳。
左府并不在偏僻之处，长街小贩众多，此前这阵仗本就吓走了一半，现下被这样一叫嚣愣是吓走了另一半。
左皙池清了清嗓子：“不必多礼。”
“是！”
“是！”
......
左皙池戴好帷帽绕过守备进府中，左八爷正在书房中拿着叆叇*看图纸。
“黛黛？你怎么回来了？”
见人进来，左八爷忙放下叆叇整理衣裳。
府中无旁人，他也过得简单，一袭打了无数补丁的灰色长袍着身，木簪冠住灰白发丝，活像寻常市井的老头。
即便早先也见过，可左皙池每每瞧见左八爷这般萧索都觉心里不是滋味。
“爹爹，可是圣上俸禄给少了，身上衣衫也不知给自个儿添置，府中管家是做什么的？”左皙池皱眉。
左八爷笑道：“不碍事，也就我一个老头子在府里，没谁看，倒是不知你今日回来作何？都督虽纵着你，但三天两头回娘家总归不妥。”
左八爷说话要比左老太爷好听许多，同样的意思从他口出，左皙池只感关切。
“女儿自是知晓，”她叹了口气，屏退旁人，“不知爹爹近日在朝中可好？”
左八爷笑着点头：“都好都好，你看左府被你家夫君受着水泄不通，便是有人要害我，又能从哪里下手？只是有件事......许是要让黛黛帮为父带一句话给都督。”
左皙池：“何事？”
左八爷犹疑：“让他......别再插手揽月塔之事。”
左皙池心口一紧：“爹爹，这是为何？心月狐的祸乱不是过去了吗？”
“过去是过去了，但日后谁有能说得准还有旁的灾祸？”左八爷叹，“说到底都是我们工部的职责，若有什么事牵连了他，最终也是牵连了你，黛黛......”
“这话我是不会说的。”左皙池拒绝。
先前便因此事与李子尧曲折到了济源寺，她就是再不明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泼他冷水。
左八爷眉心拧成八字，望着她坚持不渝的小脸，忽而又笑了。
他自小谨小慎微的女儿，竟也有了说一不二的韧劲。
看来李家当真将她养的极好。
既如此，他也可放下心来。
“是爹爹多嘴。”左八爷苍劲的眸中覆有欣慰。
他撑起略显佝偻的腰背，啪嗒打开书橱暗格。
“爹爹记得你幼时很爱读书，只是被你祖父拘着不可多看，现下没了旁人，你且瞧瞧有什么想带走的书册，为父遣人给你送去李家？”
左皙池惊讶：“书？”
“是啊，”左八爷取出几册工部纪事，眉眼弯起褶皱，“我们左家世代为工部肱骨，这些册子则是记载大到宫殿小到瓦舍，所有经由工部之手的案件.......”
“爹！”左皙池大惊站起，“此物怎可随意告知外人？”
“若说书册，李府是从不缺的，这些贵重物什爹爹还是好生珍藏，切不可让贼人偷窃了。”
左八爷看了眼她，又回头瞧手中册子：“瞧你这般紧张，你是我女儿，何谈外人？”
左皙池抿唇缄默。
且不说从前她在左家向来没机会看到这些，现在她早已嫁了出去，这些事关左家根基的东西，自是需要慎之又慎。
“罢了罢了。”左八爷笑了笑，须臾，他将册子放回原处，“左不过都不是什么要紧物什，也不必烦你一遭。”
左皙池蹙眉，左八爷转移话题继续道：“爹爹老了，很多事力不从心，就是这些时日老梦见你母亲，听她怨我几番都护不住你......”
“爹。”左皙池眉心拧得更紧。
这么多年来，每每提到母亲苏氏，父女二人总会不欢而散，可这次左八爷似乎是铁了心要将亏欠说明白。
“得亏是梦，你母亲最是心软温柔，哪里舍得埋怨我？”左八爷苦涩捶胸，“为父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的确是你，倘若幼时多对你上上心，你哪至于被大房的人如此欺负，又怎会在当年迫不得已嫁去陆家遭那样的屈辱？”
左皙池静静地听着左八爷懊悔，从前觉得天都要塌下来的事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好在现在你也长大了，若是个男孩儿恐怕是要比爹爹还要厉害咯。”左八爷欣慰道，“河城那大坝也有你的功劳吧？”
左皙池轻声道：“女儿不过是帮了赵大人一些小忙。”
“赵平成啊，”左八爷思忖良久，“除了性子倔，倒是个极好的工匠，若能提拔为尚书，工部也算有个交代。”
他声音不大，左皙池并没有听清：“什么？”
“无碍。”左八爷摇头。
“黛黛，你可知你夫君前不久来找过我？”左八爷抹了把老泪，“他找我打听你此前落水的事。”
左皙池脑子嗡的一声：“您......告诉他了？”
左八爷摇头，认真看她。
左皙池脑袋乱得厉害，她胡乱撑住案角起身：“我忽然想起府中还有账簿未对，先告辞了。”
“等等。”左八爷忙叫住她，“爹爹看得出来，都督是真的疼你，他既不追问，这件事就这样让它过去吧。”
左皙池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左八爷缓步走到她身后，轻声问：“黛黛，我之前给你的孔明锁......”
“女儿一直好生留着。”左皙池心不在焉答道。
几乎每次相见左八爷都要询问孔明锁。
左八爷笑了：“那就好，那锁复杂难解，但定然难不住我的女儿。”
左皙池点头，又道了声告退匆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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