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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0 章
养在洛京的禁卫军敌不过南疆厮杀过的镇南军。
围成铁皮的左府被李子尧硬生生扯出一道口子, 带出了那封左八爷割袍泣血以上谏妖妃祸乱朝纲的衣襟血书。
此谏既出,登时引起朝堂轩然大波。
太和殿。
“左尚书世代为国之肱骨,而今身殉陈情只为陛下攘除奸佞, 臣以为陛下应听忠言劝谏, 立即停下揽月塔的修筑,废黜妖妃!”都御史手持象牙笏正色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
“放肆!”
嘉顺帝怒不可遏,头顶冕毓晃荡不停。
他胸口大肆起伏, 手臂一挥:“月贵妃最是温婉贤德, 岂是你们这群老匹夫可以置喙?来人, 都御史以下犯上出言不逊,将他给朕拖下去打二十廷杖!”
“陛下,”都御史登时跪下,“臣身为言官死不足惜,然左尚书为朝奉献半生如今以死明鉴, 陛下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上一次群臣共谏月贵妃祸乱朝纲已是近十年前的事,彼时牵连无数朝中重臣, 首当其冲则是李家。
后来李家贬谪、其余世家大族凡参与者皆发落处置,却仍然挽救不了筑建揽月塔的局面, 那时血谏泰国惨重,以至于往后多年再无人敢多说一句,督察院中的谏官更是宛若摆设。
可当下左八爷以死为代价将当年旧事强硬摆上明面, 朝中隐忍多年的忠值之臣再也无法饮恨吞声。
陆老太爷:“都御史大人所言甚是,筑建揽月塔骄奢淫逸,殊不知边境百姓多年饱受战乱, 临河百姓亦因河灾民不聊生, 若非李都督毅然立下军令状, 单凭二十万两白银如何赈灾?”
“更何况工部尚书宽以待人, 而今离世门下匠人皆吵闹不止要个说法,贵妃娘娘在位以来撺掇陛下奢靡度日,让陛下远离民心,实在红颜祸水,罪不容诛!”
“古有商纣王因色失心,又有唐明皇无度娇宠动摇江山根基.......”
“明君以史为鉴,若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臣等附议——”
........
台下争执不休,嘉顺帝猛地起身。
哗啦一阵,御案倾翻。
他抖着手指,面红耳赤大口喘息:“你们、你们反了!都反了!!”
“臣等不敢。”
再次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睿王忽然适时出列:“工部尚书生前胆小怕事,从不参与朝政议事,怎得偏生今日忽然以死明鉴?儿臣以为其中恐有蹊跷。”
嘉顺帝蓦然侧目:“继续说!”
睿王笑了笑:“父皇,左尚书自戕那夜正是揽月塔第二次坍塌后,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此塔已然修建快十年,仍未竣工,却接连塌了两次,倘若怪罪下去,饶是父皇大义,左尚书也难辞其咎,不若先发制人,干脆毁了建塔的根本,还能落个忠臣的名声流芳千古,诸位大臣仔细想想,可是做了旁人手中利剑?”
此言既出,大殿瞬间安静,嘉顺帝眯起眼。
跟着跪下附议的文臣面面相觑,更有明哲保身者偷偷站了起来。
左八爷的血书太过骇人,以至于大家都忘了揽月塔再次坍塌的事。
“睿王自是摘得干干净净,毕竟月贵妃当初就是你献给陛下,若非如此按照祖宗规制,成年亲王合该离京前往封地,哪来今日站在太和殿上的睿王殿下?”陆老太爷不紧不慢道。
如今能与太子抗衡的皇子也唯有皇九子睿王。
睿王也不恼,反而笑意更深:“陆首辅何必指桑骂槐,一切皆是父皇恩典,除去那一家子贪污受贿的吴家知府,皇兄治理河城水患有功亦是得了父皇赏赐。”
谁人不知太子治水只是个面子功夫,吴家贪污官银多年都不可查,现下提及更是打陆家人的脸。
陆老太爷到底是先前被李子尧噎惯了,尚且还能维持平静,陆老爷却是忍不下去:“殿下莫要含沙射影,月贵妃骄纵谄媚引得陛下识人不清是实情,现如今左尚书不惜牺牲性命都要以正朝纲,睿王竟觉他是畏罪潜逃未免太过小人之心!”
“本王记得陆家此前最是不屑与左家打交道,连娶的他家女儿都闹了和离,怎得今日涉及此案便百般辩说?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睿王又看了一眼武将队列。
李子尧将血书带上大殿后便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睿王故作歉疚:“并无冒犯都督的意思,奈何本王实在不解,揽月塔两次坍塌的确属实——”
他转头面对嘉顺帝:“若说左尚书毫无过错,儿臣是不信的。”
睿王这番话说到了嘉顺帝心坎上,眉头渐渐松缓。
“睿王殿下言之有理,倘若人人都为一己之私用性命逼迫陛下,这世上还有王法吗?”忽有官员开口。
“左氏一家并非什么纯臣,此前也不是没做过为谋利益背信弃义的事,怎么今日就偏生写下这样的血书......”
九年前李老太爷为首群臣上谏,倘若没有左家出面,或许那时便不会建这揽月塔。
诸臣不敢将这话说的太明目张胆,但很显然经睿王这一番说辞,方才的义愤填膺淡下不少。
李子尧缓缓开口:“睿王殿下口执摇摆之词,辩得却是血淋淋的证据,臣不知这是什么道理。”
睿王皮笑肉不笑:“都督运筹帷幄文武双全,是能将南夷打退是骁勇将才,可莫要因儿女私情蒙蔽双眼。”
他本以为拉结了个大帮手,心月狐冲月一事本该了解了左家,却不曾料此人会反水自己。
睿王继续:“一面之词不足为证,父皇何不交予刑部、大理寺彻查?查他左家是否贪污,以及户部拨银用度是否一一应用实处?”
陆老爷一惊,刚欲开口,嘉顺帝忽而打断:“血书一事有待商榷,朕以为睿王所言甚是有理。”
李子尧蓦地咬紧后槽牙:“陛下!”
“行了!”嘉顺帝沉目。
他早就因为李子尧带回血书很是不悦。
“李爱卿,你是左氏女之夫,此案应当避嫌,”嘉顺帝捏着太阳穴,“传朕令下刑部、大理寺,协同查理此案,三日之内务必查明!”
“臣遵旨!”
“臣遵旨!”
.......
冬风来至,群臣退朝,苍白的天空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正午门人群稀散,燕桓赶上李子尧的步伐。
“西南异动,睿王估计快要坐不住了。”
李子尧眉目低沉,咬牙切齿:“他竟还有脸提揽月塔两次坍塌!”
这些年嘉顺帝的心思皆在月贵妃和揽月塔之上,倘若揽月塔竣工,必然会分出一部分心思放至前朝,所以睿王定不会让此塔顺利建成。
“哎,我这个父皇啊,没什么好的,就是......‘深情’,”燕桓笑得讽刺。
李子尧径直往前走,燕桓忽地伸手搭上他的肩:“这些事估摸着还要吵上一段时日。”
燕桓想到那天左芸对他所说之事,好看的桃花眼敛下几分同情:“霁云,回去好生陪陪你的夫人罢。”
.......
*
朝中争论早早传遍了整个洛京城,被关在家中的陆奕行竟是从小厮口中最后才听闻。
“放我出去!我要见父亲和祖父!放我出去!”
自幼捧在手心长大的陆奕行何曾受过这般狼狈?
就是当初被李子尧污蔑,他四处奔波为陆老爷正名时都没这般愤懑。
“大少爷,您还是省省力气吧。”小厮隔着门板为难道,“你若是给老爷和老太爷认个错,咱们彼此都没这么难做。”
“认错?”陆奕行冷哼,“我没有过错!”
那天他拒了为黄家因科举舞弊一事求情后,竟被自家家仆趁乱捆了回来。
那些关于舞毕案子的证据证词自是被陆老爷全数收缴销毁,自此陆奕行才发现他家里人一直在骗他。
什么君当如竹,高风亮节,什么为人臣子,忠君之事,都抵不过陆家的脸面和荣耀!
气愤和不可思议疯狂拉扯陆奕行的思绪,他无法接受自幼同自己将为臣之道的长辈一直都披着虚伪的皮囊。
而左家......他从来唾弃不愿正眼多看的门楣竟能做出以身殉谏之事,如今更是满门只剩了左皙池.......
此前的怀疑忽然连接起来。
陆奕行脑子乱的厉害,他迫切地需要离开这里,去对峙和确认。
“外面作何吵闹?”他烦躁地问。
小厮战战兢兢:“是......是左家的丧仪。”
........
*
朝堂上睿王为首对左八爷的污蔑没有逃过左皙池的耳朵。
她吃不下饭,跪在灵堂前不肯挪动半步。
眼泪早就干涸,她也哭不出来,就这样木然地盯着乌黑偌大的棺柩。
如今朝中纷争,左八爷之死到底是忠臣血谏,还是畏罪自戕,在那群言官口中辩来辩去。
没有人敢在此站队,更没有人敢来吊唁。
洛京城又下雪了,一如当年送走左老太爷,只是这一次,只有她一个孤女。
“少夫人,该送老爷下葬了。”如兰为难地看着灵柩前的瓦罐。
左皙池木然地接来。
“自古以来都是家中儿孙摔瓦罐,怎得今日是个女子接了瓦罐?”
“你们可不知道,这家大人膝下无子,只有这一个女儿!还是二嫁出去的!”
“现下母家出事,女婿竟来也不来,果然是二嫁妇.......”
......
围观的指指点点声音愈发大了,左皙池捏着瓦罐的手止不住在抖。
她低垂着头,下唇咬到泛白。
现在的她宛若衣不蔽体,失了所有亲人,只能任人评说。
可评说又有什么?
倘若指点和评说能换回父亲的性命,她愿意忍受比之千万倍的议论。
忽然,周围喧闹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兵甲相碰的齐整声音。
左皙池缓缓掀动眼帘,李子尧握剑穿过人群。
她抖着手将瓦罐递过去,眼里是无声的哀求。
依照祖宗规制,出殡之前应有长子摔瓦罐以示孝道,若无长子,便该由长孙,再不济也是庶子、旁支侄子代劳。
从前左老太爷尚且还有儿子,可左八爷膝下只有左皙池一女,旁支早就不知所踪。
“你自己来。”他说。
左皙池眼睫一抖:“可我是......”
“女子又如何?”李子尧弯腰扶起她,侧目横扫皆是冷冽,“我看谁敢多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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