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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1 章
左皙池大脑一片空白。
李子尧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听到了多少?
刺骨的凉意从脚底直逼头顶。
她缩着肩胛, 双颊被冻得泛红,急促的呼吸在眼前缭绕白雾。
陆奕行艰难爬起,原本挺直的腰背被这一踹佝偻到僵硬不能动。
“李子尧你这狂逆之徒......皇城之下, 竟公然对朝廷命官拳脚相向, 这是什么规矩?!”
陆奕行大口喘息,蹒跚的步子在雪地中留下凌乱的痕迹。
油纸伞遮挡李子尧的眼睛,唯剩下颌被银白面具边缘勾勒锋利。
“规矩?”他笑了声, 下一刻锃亮利剑出鞘抵上陆奕行的脖颈。
“老子教教你南疆的规矩!”
“你——”陆奕行后仰脖颈青筋鼓动, 冰冷的剑刃贴着皮肉好似再近一寸就要将他刺穿。
“我是朝廷命官......”
“那又如何?”男人骨指泛白, 咬牙切齿。
左皙池瞳孔微缩:“阿尧......”
理智回笼,她急切地拉他的衣袖:“你不能杀他。”
倘若陆奕行死在这里,明日等待李子尧的定是顺天府的缉拿。
雪下得愈发大了,利刃割破陆奕行肌肤,落下几滴殷红的血珠。
良久, 李子尧手腕翻转,薄唇阖动:“滚。”
刀剑离身, 陆奕行后背蓦地松懈,他手脚并用爬起, 三两下没了踪影。
冬夜万籁俱寂,夜幕上的点点星子被一阵又一阵的风雪遮盖。
此处只剩他们二人。
左皙池颓然松开捏住他衣袖的手,忽然被男人反手握住。
李子尧沉默地解下大氅披上她肩膀, 低敛眼尾,单手指腹摩挲她冻得如冰的柔荑。
.......
他拉着她一路缄默,回了李家。
室内炭火旺盛, 左皙池仍然系着他给她的大氅, 曳地的衣摆融化了带进来的霜雪, 在地上润成一片。
他始终沉吟, 左皙池的心愈发沉入谷底。
今日之前,她早就做好了将这件事烂在腹中一辈子的准备,却不曾料到陆奕行还来纠缠不休,并让李子尧撞了个正着。
左皙池宁愿他永远误会自己,就这样认为她从前是攀龙附凤之举,也不想让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被他知晓。
更何况那时的她还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竟未出阁便失了清白,如此不知廉耻。
他定是厌恶了自己吧。
“阿尧,”左皙池捏着衣摆,坐到他身边,强颜欢笑,“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与其囫囵,不如坦白。
“我......”她僵着唇边的弧度,无措地低下头红了眼睛。
可言辞又是那样苍白无力。
“.......阿尧。”左皙池憋回眼泪,讨好地握住他的手,“要不然,你给我讲讲,你在南疆的这些年吧?”
李子尧凤眸微敛,瞧着被她握住的手背。
“你想听什么?”他哑声问。
左皙池浅浅咬唇,故作镇定地笑:“我听说你在南疆很是骁勇善战,你就同我说说.......你是如何打败南夷,收复失地的,好不好?”
火烛映照他泛银的左边面具,晦涩了整个黑瞳。
他说:“好。”
仿佛忘却了先前的插曲,更好似他全然没有听见她同陆奕行的歇斯底里,李子尧缓声说着,从贬谪到拜将的六年。
凶险一应抹去,留下的只有名垂青史的功绩。
可左皙池却知晓这一切哪有他说的那样轻松。
李子尧抽出被她紧握的手腕,眼尾抬起:“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同我说,你的这些年?”
左皙池眼睫扑簌,对上他暗流涌动的黑眸。
“.......自是没有你那般豪情壮志。”她勉力轻笑,“不过就是些后院琐碎。”
“如何琐碎?”
她低眉轻声:“我是庶出嫡女,自幼没有嬷嬷教导,只能跟着婶母,总不比那些正头嫡女来的端庄典雅......”
“所以就被他们欺负,对吗?”
“哪有被欺负?”左皙池干笑。
听不见他的回应,她又攥紧手掌:“都过去了,我已经......离开陆家了。”
“是吗?”他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
“倘若当初我没有适时回京,没有碰上你被休弃出府,你是离开?还是被逼至死?”
她不敢看他,他便偏让她看。
“告诉我!”李子尧眼尾开始泛红,“是、或不是?”
他不敢想象如果那时自己没有跟上她,如果自己再晚数日回京,这一切是什么局面。
左皙池眸光震颤,红唇抖动,却吐不出‘不是’二字。
“阿尧.......”她极力维持沉着,笑着问,“你为什么不恨我?”
恨她背弃婚约,恨她守不住贞洁,恨左家背刺李家谏言,踩踏尸骨为求上位。
晶莹的水光在她眼底打转,潋滟的杏眸滢聚泪意,强撑着最后的体面。
“恨你?我当然恨过。”李子尧捧起她的脸,通红的双眸碎满心疼,“可你一个小姑娘,又能怎么办?”
刚刚离开京城时,他才十八岁,父亲离世,家族倒塌,他们从神坛跌落尘埃,种种打击每一下都致命无比。
边疆苦寒,没有京中士族礼仪规制,打破了他自幼教导的君子涵养,他开始与虎谋皮。
那时候他年少轻狂,不是没有怨怼,更有甚者在他听说了她转头嫁给别人后,抑着满腔愤慨,想要报复、不甘心到快要发疯。
他甚至也将这种愤怒与憎恶转换为进入军营与人厮杀,争夺军功的信念,每每想起她与左家,仇恨的怒火便要将他焚烧殆尽。
直到他终于荣光归来,他将从前踩踏过李家的士族一一报复,或流放、或抄斩,他双手沾满鲜血,恨恨地想着下一个就是她。
可当他真正看见她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倒在倾盆大雨任人欺凌时,所有愤恨顷刻湮灭无踪。
他突然冷静下来。
一个生在风口浪尖世家中,刚刚及笄的、不受宠的小姑娘,面对朝中权势更迭,势力权衡,能怎么办?
除了依照家族安排,她还能怎么办?
左皙池呆滞地望着他。
忽然再也演不下去平静。
“我......”
左皙池抽噎几声,语无伦次:“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阿尧,我是真的......真的很想去找你.......”
左芸奚落她成了习惯,却也没有料到她这样怯懦的性子当真会因一句戏言私逃出府,撞上了真正在茶坊二层中了药的陆奕行。
她捂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流出:“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不想让你们家被贬谪,可是我爹爹、祖父,都不让我去找你......我只能偷偷地走,只是在路上的时候,我——”
“我知道了,”李子尧咬紧牙关,一把将人搂住怀中,“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男人气息清冽温暖,拥抱她的力度好似要将她揉进骨髓。
克制至此的眼泪顷刻崩泄,左皙池埋在他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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