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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 似乎没有人在意过大陆的从前。
它为什么叫东玄。
它唯一的神从何而来。
它尊崇的的道是什么道，得道之人最终会去往何方。
仿佛是顺其自然，人们在这里成长、修仙、得道或死去。为了利益营营逐逐, 自相鱼肉，最后旦旦而伐，头破血流。
万主管仿佛觉得胜券在握，笑了一下, 靠在椅背上。懒散出声：“你是来自高等位面的穿越者, 应该能听懂我的话。”
花宵：“那你真是高看我了, 阅读理解也不是这么做的。”
这连题干都不完整，还盼着她解出什么答案？
祂如果去当出卷老师, 一定会被阅卷组联名弹劾。
校长办公室里, 有这次月考的语文卷。万主管拿起一张, 端详片刻, 似乎从阅读理解题上找到了灵感，轻轻嗤了声。
“看在你有胆量劈断我真虚天门的份上，好, ”祂说, “我告诉你。其实东玄的真相有人知道，李青莲知道，玉流光知道，还有古上鸣——那个顽劣的老头，他也到过十境。他们都知道。”
“修为臻十境, 天道便会向他们坦白一切，至于过后如何抉择, 就是他们的事情。”
“可惜, 好可惜。”祂叹气道, “怎么最后还是没人愿意飞升？那可是——长生啊。”
花宵站在原地，听万主管似乎陈述，似乎叹息，将关于东玄的千万年长河道来。
东方穿越局是统管恒宇诸天的高维机构。诸天万界，每界都有一千零二十四位面，象征此方世界走向的不同结局。
地星第一位面，人类文明平稳发展；地星第一千零二十四位面，整颗星球已经因为灭世之灾成为一枚黑洞，再无生还。
一头一尾，截然不同的结局。而中间的另千余个位面各不相同——有奥特曼占领地星，也有上古洪荒复苏；小魔仙拯救世界，又或者开辟出星际坦途。
在东方穿越局的主控屏幕上，显示的就是那万界、千万个不同的位面，以及因此成几何倍数增长的、数不尽的生灵。
“好多世界，好多可能，好多结局。”万主管说，“可是东穿的员工就那么多，怎么兼顾？你们的东玄，在我们东方玄幻部里，只是一千零二十四分之一。”
管理小世界需要天道。
天道不能无中生有，或者凡人得道成神，或者上古天地孕育。东玄第一位面的神迟迟未出，万相只能亲自担任。
万主管：“我在等一个人接替我的位置。真虚界什么都有，饮不完的美酒，看不遍的风光，以及所有人都汲汲而求的长生。”
十境是一张门票。每个达十境的修士，都会收到东方穿越局的成神邀约。
成为神，享受至高的地位，无尽的光阴。真虚界下的人，不论上下界，人族魔族，统统都是白纸上一行字，无足轻重。
万相是部门主管，并不想一直困在这一方小世界。他在本土造神，也去其他位面引入新人才。但凡可能得道入真神座的，都会被纳入这方天地。
万主管一甩手里的月考卷，卷子上的印刷字顷刻变化。他翻过来，向花宵展示。
【花宵：来自地星第一位面的人才，恋爱系统绑定者（划掉）李青莲气运继承者。】
“这是你，本来应该被系统绑定，通过恋爱提升修为，最后顺利飞升。可惜被你师父截胡了，现在只是个小剑修，离成神太远。”
【萧于风：来自地星第一位面的人才，同人系统绑定者。】
“你们静夜思的老大，如果他继续钻研文章，进益再快些，也有飞升的可能。”
【玉流光：本土龙傲天型人才，东玄飞升论信仰者。（信仰危机中）】
“这是玉虚道君，重点栽培对象。可惜心性不好，听见我们的系统音后，修为就阻塞了。”
【薛子升：本土理财人才，财富与人脉积累到一定数量后，可能以财入道飞升。】
……
诸如此类。
花宵看着熟悉的名字在眼前一晃而过，后面跟着的，仅仅几十个小字。一个人的背景、价值、人生，在他手上竟如此潦草。
“你等不到飞升的人。”
她突然说。
万主管诧异问：“为什么？别看现在没人，只要基数大，总有人愿意成神。多美的差事，是现在这群人无福享受。”
“你了不起，你是高维机构的上位者。”花宵道，“但我们只是东玄子民，怎么能坐在这无垠的神位，去随意指点同胞的人生？”
万主管听完，笑而道：“愤怒青年，你这样的有很多。等年纪大了，就知道在利益和地位面前，这点底线微不足道。”
“是吗。”
“那你怎么还没等到。”
“他们也年轻……”
花宵的表情古怪了一瞬，问：“古上鸣也年轻？他看起来老得不成样了，几千岁得有了吧。你看，连他都看不上你的位置。”
万主管一顿。
古上鸣此人，万相记得尤其深刻。他是东玄的第一位十境修士，锻体道，美誉遍东玄。
在古上鸣到达十境的当天，万相就迫不及待让系统去联系他，希望他努力成神。
谁知古上鸣听完始末，瞬间暴怒。场面尤其壮观，用偏现代化的形容，就是肌肉男爆衣现场。
系统吓得缩成了球。
古上鸣知道万相的坐标，从苍琅洲直奔玉虚洲，一拳破开了真虚障。
万主管以为他迫不及待成神，笑脸相迎。结果被古上鸣一拳打在鼻梁上，幸好万相没有自己的脸，破不了相。
古上鸣当时说的话，万主管还能记得个大概。
“你算个***，也敢来摆布老子的人生！老子***才会听你们的，这***还不如坐牢来得爽快！”
——粗俗！
万主管回忆完毕，看向花宵，嘴硬道：“你是愤怒青年，他是愤怒老年。是人的问题。”
“……”花宵说，“所以古上鸣死了，是你杀的他？”
万主管摆手：“啊不，当然不是，这有违我们东穿的人道主义。我给他设置了一个情境，他没能挣脱，不幸遇难了。”
把杀人美化成遇难。
不愧是高维机构。
花宵十指紧扣，想，她要不要也上去打一拳？否则都到这里了，万相也不会放她走。
果然，万主管笑吟吟道：“和你说这么多，也不怕你告诉别人。看看四周，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星第一位面，你怀念吗？”
花宵一愣。
祂笑起来，饱含恶意：“美好的青春岁月，但不属于你。看着吧，你也挣不脱。”
话音落下，万相消失了。
此时此刻，S市第二高级中学才恢复了原本面目，而花宵也变成了原本的自己。
她不受控制地跌在地上，无法站立。
一条义肢的螺丝松了，歪斜着滑到了远处。她站不起来，够不到，只能坐在冰冷的地面。
有人问，为什么静夜思的小花大人会打一把拐剑？没有实用性，还看起来很奇怪。
花宵说是习惯。
这是个缩略过的借口。
而真正的原因在于原本的她，地星第一位面的她，是花氏集团光鲜的大小姐，也是一个走路需要轮椅拐杖，每个雨天都因疼痛难忍而狂躁，不敢到学校面对同学目光的
残障者。
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吕老师走了进来，着急地揽住花宵的胳膊：“怎么突然摔了？你没带轮椅吗？”
吕老师不敢直接碰她，想找人来帮忙。这时候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路过的学生看见其中景象，投以好奇的目光与探讨。
“是花宵，十班那个，不是说退学了吗？”
“她家那么有钱，还上学干什么？直接出国不就好了，非得和我们挤独木桥。”
“别这么说，看她这样，生活还不能自理，出国谁照顾她啊，友善的neighbors吗？”
他们声音其实很克制，不响亮。但距离得太近了，窃窃私语的气音，她还是能听见。
高中生未涉世事，都是年轻单纯的人。他们的好恶也单纯，觉得花宵可怜，又不免羡慕她家世太好，高枕无忧。
花宵沉默了一会儿，可能是东玄自由奔走的十年历历在目，这些细碎的谈论无法中伤她。只随意笑笑，不当一回事。
吕老师也听见了，不耐烦地赶走他们：“去去去，不来帮忙就走！少看热闹！”
吕老师联系了花宵的家长，有人带着替换螺丝和轮椅来了。是一位西装革履的青年人，帮她处理好义肢，扶她上轮椅，动作熟练且小心翼翼。
吕老师：“是花宵的爸爸吧，幸会。孩子马上高考了，家里有准备些什么吗？”比如复习资料，心理疏导，她看起来很需要。
一直不来学校，闭门造车怎么可能出成绩。
西装青年：“不，是她哥哥让我来照顾她的。老板和少爷都很忙，这个点抽不出时间。”
吕老师的眼神就变了。
西装青年又说：“老师不用费心。小姐就是犟，想考着玩玩，结果不重要。”言外之意，她好命，家里能无条件养她到老。
吕老师点头：“啊，这样……”
花宵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怕一出口就是无理取闹，歇斯底里。窗外下着雨，腿上的创口被蹭到很痛，她想自己此时此刻说不出什么。
当年呢？穿越前的那一次，她是不是也什么都没说？
万相在挑衅她。
她应该做些改变的。
花宵突然抬起头，声音压得低，但字句很清晰：“我是认真的。做练习册，准备考试，我的脑子又没被截。我想我的成绩不算太差。”
西装男知道自己说错话，笑容一尬：“小姐……”
“如果，我是说如果。”
花宵指向校长办公室的椅子，皮质靠背很高，看起来庄严又洁净。
“如果有一天我坐在那个位置上。你觉得我是自己挣到的，还是家里帮扶的？还是说，没有这个可能？”
二中是公立学校，家里有钱还真不一定能混到校长。
吕老师和西装青年都愣了，不知道花宵为什么这样问。这话听起来甚至令人发笑。
花宵想起刚才万相用她的模样，坐在椅子上的样子。好吧，确实有些违和。
她闭了闭眼，忽然在身边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花宵：“至少我能自己走。”
她在虚空中抓到了那一缕熟悉的气息——弯拐状的剑柄，铸铁剑身，它是没有剑灵的凡剑，但很趁花宵的手。
她握住了拐剑，将它从虚空中抽出。
吕老师和西装青年震惊了。
这是什么玄幻现场！
花宵朝他们，以及门外几个没走的围观学生笑了笑。然后借着拐剑的力，从轮椅上站起。
她高举铁剑，往地面坠去。
“有一个地方。我在那里，可以自由奔走，甚至学武很有天赋。那里的人相信我，他们相信我有能力，并托付后背。”
铁剑落在石英地砖上，击出蛛网般的裂痕。剑尖没有停止，继续下沉，击穿钢筋水泥，以及万相打造的所谓情境。
花宵转向西装青年：“告诉爸妈和哥哥，我过得还不错。”
她知道大概率传达不到。
不过，这就够了。
S市第二中学的画面戛然而止。如同破碎的琉璃，爆裂后露出背面的真山水。
万相站在不远处。祂的本体没有具体面容，脸上连接着虚无，象征一切可能的相。
祂拍了拍手：“不错，你的心性比古上鸣好，居然能自愿放弃再见家人的机会。但没有用，你还是走不了。”
根据万主管的说法，东方穿越局信奉字面意义上的人道主义。祂不能杀死子民，但可以让他们自己杀死自己。
比如，用挣脱不了的“情境”困住他们，让他们自我消弭；又或者，用“命运”操纵他们自相残杀，恰如现在上下二界作为。
花宵无所谓，只问：“东玄的天象是怎么回事？”
“啊，你说那个。”
万相挠了挠脸，手直接穿到脑后，祂动作一滞显得尴尬，“理解一下，只有我一个神管理小世界，真的太累了。”
祂言尽于此。
背后的含义还算明了，大抵是觉得子民太多，事务繁重，所以用这种方式减轻工作量。
作为社畜可以理解，但作为一方世界的天道……
花宵表情古怪：“所以你要成为灭霸？”
万主管愣了愣，开怀道：“我知道这梗，灭世者打了个响指，所以全宇宙的人都少了一半。地星位面的好作品，但理性到残忍，不符合我们东穿的价值观。”
“我是觉得，人间应当停在这一年。”祂缓缓说，“百花齐放的一年，黎民安乐，魔界平定，将这一年作为结局再好不过。”
“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吗？内乱，浩劫，东玄很难再有这样美好的一年了。停在这里，对我也好，对你们也好。”
“为此，我给人间留下了一个清醒的人——你们的国师。她离飞升不远，既保留了记忆，也累积着修为。等到有一天萧圣玉妥协，修为便会带着她到十境，即刻飞升。她是治世大才，治理人间一国委实屈才，真虚神座才可般配。”
“……”
花宵这才明白祂的意思。
天启三十四年，已经是真虚界能够预见的、最和平的一年。如果将人间控制在此时此刻，万主管乐得清闲，可以静候继承人，对于人间也是不错的结局。
结局？
花宵：“人间还有结局这一说的吗？又不是写在纸上的故事，得有始有终。再烂的年岁也得过啊，你太不敬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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