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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深夜良冶在院子里支了张躺椅赏月, 他手边放着一壶桂花酿和三盒他小徒弟送过来的金骏眉。
他新收的这个徒弟倒是有心，知道他这屋里没好茶立马给他买了来。
良冶给自己倒了杯今年的桂花酿，杯中酒水映着皎洁月光晃了晃。
良冶长睫一闪, 悠然喝下桂花酿：“桑邈不入妖鬼冢，你不必白费ko舌。”
纪闻尘闪现, 恍若天边弦月落入凡间，浑身都是格格不入的冷然：“阁规不可废。半年为期, 半年之后桑邈必须进入妖鬼冢。”
良冶悠悠品酒：“纪闻尘，你别忘了今年收徒是你非要我收的，现在我收了，你却这么为难我？”
“桑邈是你要收的。”
要他收徒, 确实是因为阁中长老对他不收徒这事颇有微词, 可纪闻尘也是万万没想到良冶一挑就挑中了桑邈。
良冶不满：“我说你们这些人脑子怎么这么死板？散修若有本事，凭什么不能正大光明入阁？阁规如果不能与时俱进, 留着也无用，倒不如早点废了，省得害人害己。”
当初他从妖鬼冢闯出来, 那是实实在在被扒了一层皮，便是已经熟练掌握炎火琼光都吃尽苦头，养了月余才恢复过来, 更何况桑邈一个纯粹的医修。即便她天赋再高, 短短半年她也绝不可能如他当初那般完全掌握炎火琼光。
“纪闻尘, 你是存心要她死是不是？”
纪闻尘有片刻愣神,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好，一年为期, 待她通过一年后新弟子的试炼便让她进妖鬼冢。”
良冶犹豫。
纪闻尘提醒他：“这是最后的底线。”
良冶放下杯盏, 收起他吊儿郎当的做派认真起来：“没商量？”
纪闻尘不说话, 冷冷扫他一眼。
良冶：“好，我可以让桑邈去妖鬼冢，但一年后她什么时候进妖鬼冢，我说了算。”
纪闻尘望着天边那轮清冷下弦月，没说什么。
入阁仪式当日，除去良冶没现身，玄阳阁剩下的几位长老包括纪闻尘都到了。
站在人群中，桑邈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看，起初她以为是纪闻尘，可当她抬起头看向高台上正中央的纪闻尘时，他压根都没注意到人海中渺小的她。
于是她又扭头看了看四周，仍没发现是谁在盯着她。
她想大概只是她的错觉吧。
入阁仪式以玄阳阁大师兄孟向朗给新入阁的弟子们宣读阁规作为结尾。
不知是不是桑邈多心，她总觉得孟向朗的目光有意无意的，一次又一次从她身上一扫而过，不过她也没在意，倒是身边的同门们对这位传说中的大师兄颇多好奇。
从孟向朗站上高台那一瞬开始，周围人的议论声就没停止过。
赵玉感慨：“大师兄长得可真俊。”
孟向朗，玄阳阁首席大弟子，面若银盘，仪表堂堂，待人和善，是阁中所有师弟师妹都倾慕的温润少年。
赵玉旁边的男子冷哼一声，带着几分瞧不上的语调：“别想了，向朗师兄人有心上人，看不上你。”
赵玉本来只是一句无心的感慨，没有别的意思，这会儿却被有心人说的像是她癞蛤蟆想吃天鹅ro一样，心里自然不服气：“你脑子里除了这些就想不到别的？我不过是看大师兄生得俊，夸他一句都不行？”
李齐丝毫不觉得他方才的话冒犯了别人，仍然自顾自：“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瞧你小心眼的样子。”
赵玉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倒打一耙这一四个字真是让他演的活灵活现，偏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反驳他的机会。
这时另一个人开ko：“孟师兄有心上人？是谁？”
李齐瞟了一眼人群之外端庄如玉面佛的肖宜：“喏，就她，肖宜师姐。肖宜师姐和孟师兄是玄阳阁公认的郎才女貌，实力也是玄阳阁一等一的强。话说回来，师姐长得可真漂亮……”
赵玉抓住机会呛男子一句，但面上还是装作一副为他好的善良模样：“别想了，肖宜师姐喜欢大师兄，看不上你的。”
她原封不动把这句话还给男子。
李齐脸一黑：“谁说我是这个意思了？你们小姑娘脑子里怎么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委屈耸了耸肩，一副被冤枉了的样子：“瞧你，急什么，我是为你好，所以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看看你，小心眼了不是。”
桑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齐在赵玉那儿吃了瘪，正有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泄，这会儿看到桑邈这么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人畜无害的小姑娘也敢看低他，嘲笑他，心里的邪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来。
李齐恶狠狠瞪着桑邈，厉声问她：“你笑什么！”
桑邈犹如受惊的小兔子般抖了抖肩反问他：“我为什么不能笑？”
“桑邈姑娘。”赵玉一眼认出桑邈，她借着和桑邈问好又一次好心“提醒”李齐：“这是九州第一医修桑邈。往后在玄阳阁修道，难免有个磕磕碰碰的，你确定你要这么厉害？”
人吃五谷杂粮，总有身子不爽的时候，他能保证他一辈子都求不到桑邈那儿？
李齐暗暗攥紧拳头瞪着赵玉，话却是对桑邈说的：“不好意思，吓着姑娘了。”
桑邈语气淡淡：“恩。”
既不是原谅也不是不原谅。
桑邈的回应却让李齐愣了一下，桑邈这个反应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让人看不出来她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肖宜带领师弟师妹们给这一次新入阁的弟子们发放玄阳阁玉牌，发到桑邈这儿时，肖宜多看了桑邈一眼。
非常直白的一眼打量。
桑邈很难不察觉。
她总觉得肖宜对她有着很强的警惕心，若说那日在道场肖宜是为了维护玄阳阁秩序才发难她，那么今日肖宜这一眼便是赤.裸裸的敌视。
桑邈不明白肖宜为什么对她抱有这么大的敌意。
难道是因为她一个纯医修却不必经过妖鬼冢的试炼就能拜入玄阳阁？
没一会儿肖宜已经绕开她去了别人那儿。
桑邈甫一抬头又意外对上孟向朗的视线。
孟向朗见她看过来，盯她盯的更加明显。
比起肖宜不知缘由的敌视，孟向朗看她的这一眼更复杂，也更难理解，好像是她单方面闯入了一个她本不该出现的地方，而且她还掀起了一场本不该存在的风浪。
隐藏在深海底下的暗流涌动。
桑邈没时间细想，因为下一瞬她眼角余光瞥到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人。
桑邈撇下这些人，穿过已经散开的人海一路脚步轻盈似雨蝶的飞到那人身边，眼底全是惊喜：“瑜徵！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几日她没在玄阳阁见到赵瑜徵，别提有多担心她了。
桑邈：“你怎么都没来找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来不了玄阳阁。”
凭赵瑜徵的心xin和能力，她本不该被困在太一那样的小门小派，她应该有一番更大的作为。这也是为什么桑邈会那么在意这一次赵瑜徵会不会来玄阳阁。
赵瑜徵扯着唇角笑了笑，眼底却不见一丁点热切的笑意。
桑邈大概也猜到一二分，她安慰赵瑜徵：“你来了就好，别的事都有办法解决。”
赵掌门生xin固执，而他对赵瑜徵的管教又极为严苛。
赵瑜徵从小到大的每一步基本都是赵掌门一手包办的，如今女儿大了，突然要从他手里飞出去，看看更为广阔的世界，他肯定很难接受，不然也不会想出以身犯险那样的下册来捆住赵瑜徵。
此番赵瑜徵为了说服赵掌门，离开游仙岛恐怕费了不少力气。
桑邈拍了拍赵瑜徵的肩：“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些事了。走吧，我请你去三千食搓一顿。”
桑邈拉上赵瑜徵要去三千食，不料人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肖宜叫住。
“桑邈。”
桑邈不得不回头：“师姐有事？”
肖宜逼近桑邈，一脸严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来玄阳阁，你别想再来纠缠。”
肖宜看的清清楚楚，刚才桑邈的眼神分明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桑邈却让她说懵了。
纠缠？
她纠缠谁？
“大家来玄阳阁都是为了学本事，我自然也是，师姐知道又有什么奇怪。”桑邈满脸不解，“可师姐说我纠缠，我纠缠谁了？”
她不喜欢别人说话只说一半，也不喜欢不明不白的对话。
肖宜看着桑邈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赵瑜徵察觉到肖宜的敌意，默默上前小半步，侧身挡在肖宜和桑邈中间。
谁也没想到前一刻肖宜还黑着脸，像盯仇人一样的盯着桑邈，但下一刻她忽然一歪头，眼底有显而易见的柔情流露出来。
若不是桑邈和肖宜接触过两回，桑邈可能真会怀疑刚才那个步步紧逼的肖宜只是她的错觉而已。
桑邈错愕之余，肖宜又一次开ko：“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既然来了玄阳阁，那便安安心心修炼，如此，一年后的妖鬼冢试炼，你才有可能安然无恙通过。”
桑邈皱了皱眉，妖鬼冢又是怎么回事？
桑邈正要开ko好好问一问妖鬼冢的事，她身后的人出声打断了她。
“师妹。”
孟向朗从给桑邈背后走来，堪堪停在她身侧。
桑邈侧了侧身，抬头看向高出她一个头的人。
少年人眉目如画，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像是栀子花香，温温柔柔的。
孟向朗看向肖宜，声音比山间清泉潺潺之音还要动听：“师妹，走罢。”
肖宜温柔一笑，此刻她脸上已全然看不到方才那般的严厉之色，神情天真无邪，流露出她的少女娇羞：“好。”
孟向朗和肖宜转身时桑邈叫住二人：“师姐请留步，方才师姐所说一年后的妖鬼冢试炼是什么意思？”
桑邈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孟向朗和肖宜同时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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