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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断指
孟闻钧把理好的档案搁在桌上，轻轻叩了叩桌面，“老哥，今天抓的人都在这儿了，你慢慢看。”
张奕山扫了他一眼，示意孟闻钧自己找椅子坐下，又拿起名单粗略看了几眼，皱眉道：“怎么抓这么多人，你最近手里缺钱？”
“瞧您这话说的，钧座指名道姓叫我整顿城内治安，那些当兵的见惯了枪，若不动点真格，难以服众啊。”孟闻钧笑道。
他和这个新来的上司之间也就是点头之交，算不上亲近，孟闻钧人缘不错，但跟张奕山共事，难免有些小打小闹的摩擦，明里暗里争锋相对。
委员长当时把张奕山调来，就没想要一个其乐融融的宪兵司令部，他是防着孟闻钧势力太大，专程找个老将牵制他，所以他两个人注定相互制衡，坐不到一个桌子上吃饭。
现在张奕山一时看岔，被周如风忽悠着搞起了宪统，走错了棋，平白惹委员长猜忌，五十多岁的人了，被劈头盖脸地好一顿骂，还衬出孟闻钧的冰清玉洁来。
孟闻钧回南京倒没遭什么罪，事情起这么久，就算真有什么猫腻也查清了，他看似和主张宪统成立的几个人都有牵扯，实则关联不大，反倒结仇偏多。
周如风这个领头的是他前妻不假，但两个人当年在上海大打出手，一度闹上法庭也是事实，要硬说私下里还有什么联系，那实在是牵强。
张奕山跟孟闻钧明面上也并不对付，没什么私交，至于向岑卿，本就是作为添头被胁迫着来的，也说不上什么刻意指使。
因此整件事情，孟闻钧看似是牵扯其中，百口莫辩，可里里外外查了一遍，查不出半点拉帮结派的嫌疑不说，还查出几分自身洁好的意思，委员长对他又倚重了几分，特令他协理城内治安，把张奕山手上的权力分走大半。
孟闻钧白捡了便宜，自然不会在意张奕山话里话外的挤兑，“老哥，今年秋老虎猛得狠，借我口茶水喝。”
不等张奕山同意，他掀开杯盖一看，“你这够养生的，都泡上决明子了。”
张奕山手上翻动着文件，“应钧座要求，喝点清心明目的，你也来点吧，快四十了，别跟年轻人一般见识。你在街上只管着抓人痛快，怎么不想想我的难处？人前脚进去，后脚家里挨着个求我放人，都是北伐就一起共事的老熟人，你叫我的面子往哪搁？”
孟闻钧翘腿坐在皮椅上，悠然道：“老哥，你再费心坚持一下，这段时日南京的治安已然好多了，再过少许天就能彻底安分。政府刚迁来的时候，各地的军队为了抢地盘，一言不合就在大街上火拼，把金陵都糟蹋成土匪窝，现在再看，不是好多了？”
张奕山无奈道：“油嘴滑舌，那是他们地盘占得差不多了，无地可分，但凡再多出一块地皮，保管又打得头破血流。”
两个人谈天说地地攀扯了一会儿，孟闻钧觉得今日的面子工程做得差不多，正准备找个理由下班，正好张奕山来了个电话，便准备先行告退。
临走到门口，又被张奕山喊住，“岚舟，你留一下。”
孟闻钧脚步一顿。
“岚舟，你把康瑞麟也给抓了？”
孟闻钧想了半天，没想起来这人是谁，便把自己的副官喊过来答话，副官道：“三天前，有帮空军学校的学生，在军官俱乐部喝醉了酒闹事，跟几个校级军官起了争执，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领头的这个康瑞麟把一个中校的头给打破了，宪兵出面把闹事的几个学生都押了回来。”
虽说抗日胜利后，中校军衔没有战时金贵，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还未授衔的学生兵给打了，性质也够恶劣的，当日轮值的处长给了拘留十五日的批条，现在刚过三天，一同参与闹事的几个学生大多有人作保，已经给放出去了，唯独这个康瑞麟没人打过招呼。
孟闻钧道：“不是什么大事，即使司令不问，还能真关他十几天不成？消磨消磨气性也就放出来了。”
张奕山叹了口气，“我现在签道手续，你抓紧把人给放了，你刚回南京还不知道，他是党务秘书处康秘书长的义子，政府迁回南京刚认下的。”
“康毅文的义子？”
康毅文口口声声说是义子，其实明眼人都知道，康瑞麟能姓康，就说明他是康毅文私生在外的儿子。康毅文年纪渐渐老迈，正苦于膝下无子，不足以继承他的家业，现在突然冒出个找上门来的儿子，自然大喜过望，直接让他改了姓氏，替他报上了南京的空军军官学校。
等安顿完儿子，又想起家中还有一位太太，怕她不依不饶地闹起来，才假托成收养的义子。
张奕山瞪了他一眼，“内里是什么情况你心里清楚。刚收到南京警察局的电话，在康家发现了康毅文的一只断指，人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现在康毅文的太太已经进了警察局，你抓紧时间把人给放了。”
“康毅文就算私节有亏，可他还是党务秘书处的秘书长，这事儿要查起来完全是个烫手山芋，宪兵司令部别搅进这趟混水。”
......
石慈心大步跨进警察局，熟门熟路地向警员晃了晃证件，“国防部保密局的，我们有重大案情要提审碎尸案的相关涉案人员。”
向绍卿跟在她身后，拉了拉帽檐，提醒道：“贵局今天刚抓的张美华女士。”
石慈心口口声声说自己为了来南京，已经辞去了报社的工作，身上的盘缠也花了大半，穷困潦倒几乎过不下去，周如风看她可怜，也为她行动方便，专门给她在军统办了入职手续，现在石慈心是军统正经的情报专员，每月都有固定的薪金收入。
除此之外，她还嫌赚的不够多，拉着向绍卿，准备重新再干起私家侦探，从南京的富太太身上再捞点外快。
周如风作风诡谲，对这个通讯员全然放任不管，只要石慈心不胆大到去跟踪委员长，就不算把天捅破，而且石慈心确实需要一个明面上的身份来四处走动，方便她与绍卿之间的信息传递，当私家侦探，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今天的这桩案子，就是靠着周如风的人脉接下来的，主顾也熟，重庆的老主顾了，具体的案情已经了解得差不多，康毅文在重庆时，是最先收到假钞消息的一批人，他明知消息重大，却为了一己私利隐瞒不报，已经在党内有些混不下去。
政府迁都后，原先驻扎在各地的机关逐渐回迁，在南京城里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他思来想去，深觉不能坐以待毙，便想着花重金向国际上的情报组织购买一份情报，借此再搏一搏委员长的宠信。
这份情报的具体内容，军统也不甚清楚，但康毅文为了这份情报，快搭进自己的半副身家，更是在拿到情报的三天前，就不知去向，直到警察局接到报案，说是康家的佣人打扫卧房时，在床底发现了一根带着玉扳指的断指。
“周女士说，康毅文拿到的这份情报，必然价值连城，多半在到手的当天就已经命丧黄泉了。现在康毅文的其他身体部件捞得差不多了，头和大半个身子能勉强凑出来，就是被鱼啃得不成样子，剩下的碎肉可能顺着河道漂进了暗河，还不知藏在哪个下水沟里。”
石慈心补充道：“这都是周女士的原话。她说你们身份特殊，今后若不是事出紧急，你们通过我来联系就好，不必再见面。”
绍卿摘下帽子，将头发挽起，“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被周如风说尽了，下次你见她，记得帮我问一句，是我们不必相见，还是她心中有愧不敢见我。”
警员敲了敲门，带着张美华进了审讯室，石慈心挥挥手，示意他出去。
张美华刚被拘留，衣着光鲜亮丽，头发没乱，想来南京的警局还没来得及讯问，她处在监牢之中，突然见到在重庆的故人，不禁带上笑容，“向小姐？还以为军统里有哪位大人物要见我，原来是向小姐啊。”
绍卿微微一笑，“康太太好久不见。”
张美华注意到绍卿无名指上闪得过分的戒指，惊叹道：“好大的宝石，你又结婚了？怎么没请我喝一杯喜酒？”
“老家结的，离南京远着呢，只请了几位长辈观礼。”
张美华点点头，感叹道：“你倒是聪明，没在南京办，这几个月结婚的新人比南京城里的鸭子都多，我成日吃酒都吃不过来。你这任丈夫倒是对你不错，肯用真宝石了。”
她娘家是做珠宝生意的，对珠宝钻石很是眼尖。
注意到绍卿有些尴尬的笑容，石慈心踮踮脚，自觉不再适合听下去了，忙道：“不然你们先聊，我去门口抽支烟。”
“稍等也给我来一支解解秽。”张美华喊了一句，石慈心从兜里摸出烟盒，正要递过去。
“两位都稍等一下，我的规矩是，在我面前不要抽烟。”绍卿把石慈心按了回去，“都是你该听的事情，没什么不能说的。康太太，这位是石慈心，我的搭档。”
石慈心摇摇手，朝张美华打了个招呼。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委托的事宜，敬请吩咐。但请长话短说，我们比较赶时间。”
第六十三 农夫
张美华很是惊异地打量了绍卿一眼，“还有什么好吩咐的，你们觉得我没有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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