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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抽刀

康瑞麟两掌合拢，举在胸前，坐在教堂的长椅上闭目虔诚祈祷，主是否能宽恕他的罪，他也不是很清楚，但主若真觉得他有罪，估计也不会让他活到现在。

中国的战争只停歇了片刻，又马不停蹄地烧起来了，这么一打又是两年的光景，起初是在东北，今年甚至打过了山东，差点打过长江。

他还不知道自己因此侥幸多活了两年。

这两年间，康瑞麟小心地做了一些尝试，想尽快地找人接头，把那批军火用起来，可不论他如何谨慎，他的那些接头行动，无一例外都会在关键时刻失败。

那些被他唤醒的棋子，刚刚摆上棋盘，就被周如风牢牢攥进了掌心，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立无援，对康瑞麟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残忍。

张美华死后，他被空军学校勒令退学，说是入学时的手续出了问题，他的身体条件够不上当飞行员的标准，不知是有人暗中作梗还是命运使然，原本他还想着驾驶一架飞机逃到东京去，现在看来，连这最后一丝希望也消失殆尽了。

唱诗班的小孩子们登上台，开始献唱，康瑞麟深吸了口气，舔了舔口腔尽头的磨牙，把头埋得更低。

这些孩子真是可爱，像是一团未化开的雪，每个稚童都饱满、健康，富有活力，他几乎有些忍不住想在大庭广众下动手。

康瑞麟有些焦虑了，每每他焦虑时，都忍不住杀人，他的生命并不受自己操控，于是他只好去决定别人的生死。

每次杀完人，他总安慰自己说，当特务本就是要杀死很多人的，何况这些人与他无亲无故，主会宽恕他的莽撞。

何况他自认为杀的还不够多，也不够痛快，都是些社会边缘毫不起眼的小人物，死了也没人在意，如能再杀一个康毅文那样的大官员，引得全城震动，人心惶惶，那才痛快呢。

杀人的手段很多，他并不拘泥于同一种形式，但他习惯在取人性命后，再拿走一颗磨牙留作纪念。

因为康瑞麟的磨牙中藏了一颗氰化钾胶囊，只需用舌头顶开，那毒药就会溶于唾液之中，顷刻之间便能毙命。

这是特高课为他选定的死法，不轰烈，但胜在没有痛苦，如果他有朝一日被抓获，他会顺从这个死法的，只是他心里还有些不甘心，不愿在南京无名无姓地死去。

唱诗班唱完圣歌，又换上牧师布道，石慈心听着老生常谈，没什么意思，便起身从教堂侧边的走道悄悄溜走了。

康瑞麟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远，才收回视线，没再跟出去，石慈心对跟踪很是警觉，他先前跟丢过两次，害怕打草惊蛇，便不敢再跟。

他认识这个女人，明面上是个蹩脚的私家侦探，成天在抓猴子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上打转，背地里却是军统的情报专员，少校军衔，是情报二处周如风手下的一条好狗。

这些年，国民政府的物价膨胀，官职也跟着不值钱起来，特别是军统，几乎人人都能混个上校当当。

石慈心和两个女人成日走得很近，一个当然就是周如风，大名鼎鼎的军统情报二处处长。

另一个是向绍卿，她是宪兵司令部参谋长的夫人，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本事。

他脱困的关键，就在这三个女人身上。

自康毅文分尸案起，这三人就明里暗里给他找了不少麻烦，他迟迟拿不到军火，也多半有周如风的手笔，前几天，周如风端了一个地下钱庄，更是把他最后一个暗棋给抓了进去。

康瑞麟之所以迟迟不取军火，是因为军火库前面埋了一片地雷，如果不按着地雷分布图行进，很难平安把军火拿到手，而拿着军火分布图的人，不巧前天刚被军统抓进监狱。

军统的监狱守备森严，想把人捞出来难于登天，他单枪匹马，除非实在想不开，不然绑了周如风都比劫狱更可行一些。

康瑞麟松开手掌，活动了一番手指，开始考虑绑架周如风的可行性。

周如风在军统身居要职，身边的侍卫也不在少数，何况看她那个身量，与寻常男子无异，早年又出过外勤，怕是不好制服。

石慈心？看上去倒没什么斤两，好下手极了，可抓个阎王手下的小鬼有什么用处？周如风想必不会为了这么个丫头片子放弃到手的肥肉。

至于向绍卿......看着比石慈心还文弱，不过据他观察，与周如风接触不多，也不知有没有用处。

如若周如风不愿放人，也没什么关系，他相信孟闻钧应该愿意出几个工兵替他排雷的。

再不济，哪怕给他一笔钱，放他出城也是好的，东北那边陆续在遣返日侨，他是中日混血，可以趁乱遣返回日本。

康瑞麟站起身子，活动了下筋骨，转身向外走去，石慈心平日里总和向绍卿混迹在一处，教他找不到机会下手，但礼拜天不一样，礼拜天这俩人各玩各的。

石慈心做完礼拜，还会去保密局晃悠一圈，把每星期的津贴领了，再去大商场里逛整个下午，据他观察，在这个时间向绍卿是落单的，如果要下手，这就是最好的时机。

天气好极了，教堂淡蓝色塔尖的薄雪如清晨的玫瑰一样融化，滴落在鲜嫩的草坪上，康瑞麟扯了扯帽檐混入人群中。

他觉得在这种明媚中，无论是杀人或是绑人，都是个不错的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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