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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河曲村处在龙门峰一个巨大的山坳里,山坳两脊高耸陡峭,能躲避春冬两个季节刮起的大风。龙门峰山脊下的河谷平敞开阔,泥土厚实肥沃,除了打猎,还有大片适合可以耕种的土地。
对居住在这里的猎户来说,长白山的每一座山峰,都是一座站立了上万年的神山。
阿源听村里老人说小河曲村的祖先本来是几户中原人,为了躲避战乱来到这里,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几百年。
老人们说最初的几户人家来到这里后,无论站到多高的地方,目力所及永远只看见寂静的雪山,高耸的森林,澄澈的湖泊,头顶是始终蓝得深沉的天空。
这一切对于现在小河曲村所有人来说习以为常的事物,对最初的先祖来说,却是充满了惊异和震撼。
虽然刚开始的生活异常艰辛,可这个仙境似的地方对人来说就已经浑似不在人间。
漫长的时间里,从中土城镇投入山林怀抱的祖先逐渐适应了山林里伐木打猎放牧的生活,却从没忘记作为人,他们只是寄居在这里的过客。
在他们来到之前,这座山原本是属于比人更早的飞禽走兽的。它们从长白山存在时起,就以这座山为家了。
小河曲村人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或许跟一开始流传下来的一个传说有关。
那个传说,让这里的人祖祖辈辈对山林万物怀着一种敬畏。
小河曲村的祖先最初来到这片山林时,四下里只有一片荒芜人烟,森林像层层叠叠的波涛一样美得波澜壮阔,但这不是他们最需要的。
他们带着大队马匹行李和一家老小在陌生的土地上无畏却又茫然地行走,没有人知道在前方哪里落脚。
不管白天黑夜,人一离开了火堆就冻得瑟瑟发抖,所以生存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存够用不完的柴火。
于是,大家在白天都开始努力寻找枯树枝收集到一处,可天地苍茫,冰天雪地,始终找不到一方安身之处。直到人群中有人看到了一只纯白色的驯鹿。
即使对于中原人来说,鹿也算不上罕见的动物,可纯白色的鹿,就不能不让人惊叹了。
当时没有人想到射杀那头鹿。不过,当鹿奔跑离开时,队伍里的男人还是骑着马追了上去。
他们跟着鹿找到了现在小河曲村所在的河谷,不可置信地发现了河谷里淌着天然热流的这条小河。这个发现让他们尖叫了起来。
看见那只白鹿低下头在河里喝水之后,他们也捧起水喝,更让他们惊喜的是,河水竟然是清甜的。
而那只白鹿,喝完水后就跑入林中不见了。
祖先在河谷里驻扎了下来,把自己的村子叫做了小河曲村。因为附近还有七八条这样细小的河流,他们又将最终汇流的这条小河取名为聚龙河。
从此,白鹿成了小河曲村人眼中最神圣的生灵。碰到白鹿能带来极大的好运。
年复一年的冬天里,即使天气再冷,天池被冻成了一方坚硬的冻土,村前流过的聚龙河却从不结冰。
那条河是一条绵延着似乎带着血脉的热流,用细瘦蜿蜒的身子划开坚硬的冰雪,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冒着咝咝热气,欢快地淌过了几百年。
据老几辈的人说,这条河底下深埋着女娲炼石补天时剩下的一颗被烤热的火焰石,所以聚龙河能终年不冻;而这块神石又能融化四周地底下常年不化的雪水,因此聚龙河虽然清浅,水流却从未断过。
茂密的山林养育了无数动物,有了动物,人才能吃饱穿暖。
小河曲村人用猎到的兽皮和药材去集市交换盐、面粉、酒、布匹和瓷器、铁器。同时,野鸡、树蛙、鹿和鱼也是美味的食物。
常年和野兽的追逐厮杀中,所有猎人都练就了一副孔武有力的身体。似乎动物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后,都像神灵一样供给护佑着村子。它们活着让猎人维持了强健的筋骨,死后的肉和皮毛又让人生活富足。
动物跟人一样各自在长白山森林里追逐生息。
平常日子里,它们不闯入村子伤人;人也只求维持温饱,从不随意杀生。只在狩猎季节,双方一见面就是你死我活的激烈角逐。这样的死亡就像潜伏在某棵树后一片无声无形的阴影,随时可能迎面窜出,人和动物都不能逃脱他的突然造访,就像谁也不能阻止每个季节的悄悄轮换。
千百年来的日子就这样过去,自然而痛快,谁都习以为常。
早晨,村里的女人——女儿,妻子,母亲们早早起来,从聚龙河里挑水回家洗漱做饭。
岸边许多个水桶参差不齐触到水面,发出断断续续啪地一声响,接着就能听到女人们打好了水收桶时,从桶沿溅落的哗哗水声,混杂着清脆明媚的招呼交谈声。
“早呀!”
“李久山家的孩子开始说话了……”
“你做的皮穗子真好看!”
……
这样的声音过于轻细,惊醒不了仍然沉睡的村子。
三三两两纤细的女人身影,像行走在残夜和早晨的戏台边缘不起眼的幕后乐工,急匆匆做着自己的事,即使再大声说话也像是窃窃私语。
她们一举一动动作敏捷,目标明确,像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却是做着一件繁杂又琐碎的大事业。
从阿源记事起,或是在呼呼的风声里,或是在太阳光味道里,每天早上却都是伴着不远处的汲水声和琐碎的交谈声醒来。
年复一年,不同的只是季节的更替,山间地里青绿、金黄、雪白的轮换。
“盈珠姑姑!正海叔!”房子外响起了兰兰清脆响亮的喊声。
“兰兰,你当心点!”阿源靠坐在床上,听到父亲赫正海的声音正朝门外喊。
小河曲村的孩子都像精力充沛的小怪物,每天早上迫不及待呼喝着让一天开始。不是一早吆喝着今天去哪里玩,就是大喊着夜里某倒霉孩子又干了什么蠢事。
阿源这时正在床上摸着自己不久前留下的水渍,被子里已经变得冰凉,好像那让人羞惭的热度转移到了他脸上,让他两颊发烧,张皇失措。
“阿源,小包今天也去白水湖钓鱼!你去不去啊?”兰兰的声音远远地喊着,好像等不及走到阿源家,迫不及待要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哦……好啊!”阿源仰起脖子向窗外应答。他忍不住长舒了口气,肩膀跟着垮了下来。
阿源听到人奔跑在雪上踩出的嘎嚓嘎嚓的声音,兰兰离自己家的方向越来越近了!
她这时候来做什么啊!
“阿源,起床啦!”屋子里,母亲已经来到阿源床边,见他已经坐起来,准备掀开被子给他穿衣裳。
盈珠一边侧了身子伸手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看见兰兰穿着红色衣裳,正一跳一跳地跑在雪地里,像大片白布上一朵鲜红的小花,转头对阿源笑道:“兰兰快到我们家啦。”
阿源吞吞吐吐说:“阿娘……我……”他眉头紧皱得可以夹死苍蝇,幸好冬天里并没有苍蝇飞过,这是苍蝇的幸运。
阿源耳朵泛红,无奈地喊道:“阿娘,快给我穿衣服吧!快点!”
盈珠看到儿子羞窘得不同寻常的样子,这样的神情还只有在他五六岁尿床时出现过。
母亲掀开被子的时候伸手在被子下摸索,摸到了里面一小团湿冷。
这孩子!分明已经十岁了啊……
盈珠把看得阿源红着脸低下头之后,只能无奈地微笑道:“看来晚上雪飘到床上了呢,我今天又得给你晾晾被子了!”
阿源脸色更红,低着头不说话。
盈珠快速给他穿着衣服,掖好厚厚的腋下,拉好袖口,领子,又将衣襟拉到左下方,一颗颗扣上扣绊儿。
阿源小心翼翼地用探寻的眼光望着母亲,问道:“阿娘,天气这么冷,你不会把被子晾在外面吧?”
“屋里烤着火,外面下着雪,你说屋里热些还是外面热些?”
“呵呵,屋里热些!阿娘你就晾在屋里吧!”阿源对母亲笑了笑,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颗。
盈珠牵着阿源的手将他带到了外间,暂时没去管被他尿湿的被子。
“兰兰,早啊!”盈珠看到兰兰已经坐在屋里,开口招呼着这女孩。
“盈珠姑姑早!”兰兰看起来兴高采烈,她父亲不能参加冬猎似乎完全没影响这孩子的心情。
“阿爹!”跟着盈珠走出卧房门的阿源喊了赫正海。赫正海嘴角轻扬,摸了下儿子的头。
盈珠到外间的火房拿早饭,赫正海看着阿源说道:“还不去梳洗?”
“哦,是……”阿源拿了木头做成的小杯子,又拿了条布巾出去准备梳洗。
兰兰有些皱着眉头,扁了扁嘴角,似乎有种隐隐失望的样子。
阿源跨出门口,发现兰兰居然一路跟着自己走到了屋外。
院子的木栅栏上堆了浅浅的雪,院子地上的雪已经被清扫干净,栅栏边还种着三棵树苗和几盆花草,在冬风里只剩枯枝。
阿源开始梳洗时,兰兰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让阿源有点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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