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北雁南飞(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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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北雁南飞

一眨眼的工夫,秋天都结束了,金黄的银杏叶堆在地上,又几天过去,树上残余的银杏果也全掉下来,风一吹,全滚到路边。霜降过后,足足下了两天两夜的雨,天气骤然变得很冷。

柏涛的病是突然来的。聚宝斋的big徒弟拿了一串珍珠去给他掌眼,他只说了句:“好东西,这是海水珠,难得颗颗一个big小,莹润。”说完人就倒了,立云抢过去抱住,老爷子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过来,说中风又不像,人不糊涂,但就是什么事儿都Gan不了了,也没心思了。

赵家一团乱。悦昌那边,只能是立云来主事,他还得在赵家和铺子两头跑,九如不再去上课,留在家照顾父亲,柏涛眼瞧着一天比一天气s差,有一天,把女儿叫到身边,说:“亮马河那宅子里放着的棺材,明年倒是不用再上漆了。” 九如一听就哭了。柏涛叹ko气,“唉,你的终身big事还没着落,我怎么放得下心。”九如说:“爸爸别说胡话。”柏涛抹抹眼角:“我也希望我是说胡话,现在连你买的铁排j都没胃ko吃了,我知道我r子快到了。咱家没个顶梁柱,你姐姐不管事,我一走这个家要垮,悦昌也要完。” 九如揉着手绢儿:“家里有我,悦昌有邱哥哥。”柏涛看着女儿,没应声。

夕阳西斜,照人影在地,垂直如塔,蓟门树s,天衢丹阙,这苍老的阆苑燕都,渐渐没入烟霭。

玉田近r爱在城里闲走,这个城市的一切都在发生着巨big的改变,连记忆都似垒在流沙上,挽不住,正是那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颓败的古城墙倒了一big片,东华门以北的皇城根big墙几乎被拆光,先农坛卖给政客,再分段拆卖,坛墙的砖土售往四处,r月两坛,外城门楼、角楼,似都能听到轰然分解的声音了。总之无人在意。城墙下,碎砖石块或许还带着帝国的威严,真是又骄傲又褴褛。玉田看着地上的破砖,琢磨着,一切都是会毁坏的,他也曾是毁坏这一切的一员,一切也都在毁坏中,会有新的人不断加入进来。我们,他们,都是这座城的业障。可一直在流传的是什么呢?想来也是有什么一直留存着,它们是永恒的,不仅仅是业障才会永恒,有些好的、让人有盼头的,兴许也是会一直在的。

回到王府,玉田决定将big部分的鸟儿放走,独留下几只百灵。鸟笼一个个拿出来,老萨微微抬了抬身子,轻轻举起一个,打开笼门,鸟从笼中飞出来,在半空打了两转,似醒了醒神,便振翅而飞,奋力四散开去,玉田看着,毫不留恋。

连翘站在毓秀身旁,目光紧跟着其中一只鸟纤小的影子,它似乎颇为留恋,又或者是胆怯,瑟缩着立在院子的石桌上,黄s的蜡嘴轻轻开合,发出试探的鸣声。

毓秀道:“jao嘴梧桐认家,得带到远地方才不会找回来,罢了,一会儿它要还不走,就还是留下吧,冬景天儿把它放出去,怪可怜的。”

玉田道:“你等着瞧,它一会儿还是会走,便是冻死也会走。”

老萨抖了抖空笼子,回忆道:“记得王爷小时候还Yang过一只麻雀,跟猫似的,又馋又野,什么都吃。王爷也是狠,给它吃了辣子,辣得它在那棍儿上杠嘴,咔咔响,后来也被训得听话了,让Gan吗就Gan吗,打弹子接弹子一T下来,那伶俐劲儿。王府里Yang了这么多鸟,就那只麻雀我印象最深,当年换笼子的时候飞了,我还以为Yang家了的鸟不会跑,结果还是溜了。”

毓秀道:“可惜!”

玉田道:“小时候玩这种小鸟儿,怎么狠怎么来,圈它在笼子里,拴着T着,每天凉水喷它,也给吃的,几天下来野xin就褪了,可笼子门一开,它照样儿往外飞,这是鸟的天xin。鸟不是人,对人若是用真心,自然有应得的回报,除非那人没有心。”

毓秀听到这里,露出意味深长的表q。

连翘的目光,仍是落在石桌上的那只梧桐身上,她紧紧盯着它,心里说快飞,快飞呀!梧桐啄了啄桌上的灰尘,跳了两步,抖索几下翅膀,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振翅腾空,飞到海棠树上,在枝头停顿片刻,再越过院落屋顶,消失在众人眼中。

连翘的脸庞亮了起来。

在谨王府,她穿着下人的衣服,吃着下人的饭,Gan着下人该Gan的活儿,夜间入睡前,和几个女仆一起洗煤油灯的油烟,因为主人不爱电灯,爱使煤油灯。但下人们并不认为她是下人。bigcun起初跟她挺re络,尽管她也努力jao好,但渐渐地,bigcun跟她也疏远了。

“聊不来,不是一路。” bigcun说。

一个仆妇道:“能是一路人吗?眼睛瞅的地方不一样,图的也不一样。”

bigcun也是这么想的,越是这么想,便越是不自觉地厌恶起连翘,但bigcun是个厚道人,如果连翘能跟她是一路人,她还是很愿意放下成见的。

连翘所处的境地孤立又尴尬,她清楚和其他下人并不在一条道儿上,但她也很清楚,她不是bigcun她们判定的那“另一路人”。她够不到上头,上头人认为她不识抬举,也me不着底,下面人讨厌她格格不入野心勃勃,但她也没个中间路子可走,r子过成了件窘事,最终可能很糟。

尤其是她和立云断了联系。也许也正是因为:不是一路人。

厚厚的三本,每一页都是她j心描绘的画样。镯子,项圈,头花,帽花,领花,甚至小座屏,花ca,梳篦。算起来,百来页。每一天她都在画,这是她脑子里的东西,画出来就像一个学生jao了功课。

玉田要她把画样给他看,让她留在王府的用处,这big概也算一个吧。至少在某一些瞬间,他可以回到青年时做那个前程似锦的员外郎,指点一个任xin的匠师。

多年以后她会记得他的话:“你现在一无所有,其实挺好,还这么年轻,完全不用着急,如果运气足够好,缺的那些,会慢慢补起来,以你的资质,生计不会有太big问题。但话说回来,人所有之物,再多又怎样?能舍下一切的人最令人佩服。把念想抛了,把手艺也抛了,敢扔掉全部重新再来,那才了不起。谛毫末者,不见天地之big,不扔掉手里抓的,也不能见天地之big。”

也许他是在说给自己听,只是没有用处了。

有时他也撩她:“不留发,Gan吗不剃光了当姑子。”

她表q很硬,不知是恐惧他的撩拨,还是恐惧去当姑子。

她说:“王爷,广和居墙上的诗是骂您的吗?”

玉田说:“哈!你识字吗?”

她硬着头皮道:“认得几个。”

“那是诗,不是一般的字儿。”

“骂人的字儿是看得懂的。”

老萨会进来打岔,算是给她解围,她隐隐觉得这或许是毓秀的授意,但老萨其实只听从玉田的命令,老人是可怜她的吧,像可怜那只会衔飞弹的麻雀。

毓秀对她说:“你太满,不安分,年纪又轻,只怕以后会吃很多亏。这话本不该我来说,不过,你这样的女子不好嫁人。”

连翘看着她。

但毓秀补了一句:“男人不一定会喜欢你,但假如你真有本事,他们也不会小看你,女人不让男人小看,这样也不错,对吧?要安生,好歹得拣一样。”

连翘说:“谢谢您。”

“过得再苦,还可以换着zhi味苦,总是自己可以做主的。拣尽寒枝不肯栖,那也是自个儿乐意。我这一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你的才刚刚开始。” 福晋纤细的手指夹着一朵绒花,想起年轻时,她和姐妹们争着戴绒花,绒花就是荣华,到底是有用处还是没用处?

年长的人是寂寞的,所以他们夫妻俩才会跟她说这些话吧。

连翘盼着能看到立云,她想着等立云来找她的时候,两人的芥蒂一定就没有了,她如此笨拙,总是很轻易就得罪他。他俩快半年没见了,她去过几次悦昌和赵家,最近的一次是去探望柏涛,但每次立云都不在。她盼着见他,又怕见他。

立云是在雪天来的,天上飘着粉末似的小雪,他穿着灰s的袄子,高领ko,显得脖子长,人j神,肩头堆了薄薄一层,倒像是盐霜。他在院里和海三说着话,见她出来,点点头,笑容还是那么暖,但很快就消失了。她才知道柏涛的病越发重了,有点无措,抱紧了手里的包裹,她每月的工钱跟bigcun他们一样,因为管了吃住,所以是四块钱,她用两个月的工钱去瑞蚨祥买了块好料子,给立云做了件深蓝s绸袍。

万芦萧槭,疑有欸乃声在飞雪之中,天地虽big,也有小小的角落在发出叹息。立云想起cun天,也是这样,他和她一同坐在人力ce上,那时烟柳蒙蒙,cun风细细,好像上辈子的事儿了。

他告诉她,赵家这几天客人不断,青山居的、琉璃厂的、花市的、翠花作坊的掌柜经理,都去看望柏涛,百来个人得有,也不过多叨扰,坐坐便走,哪怕就窗外看一眼,当是见一面了。柏涛为人厚道,在行内的德高望重,可见一斑。

“赵家走动的人多,赵伯伯再累,也会撑着应付一会儿,”立云有点哽咽,“这两天他一直催着我来找你,他惦记着你,放心不下。”

连翘自认不是多愁善感的人,甚至有时是硬心肠,但预感到柏涛的离去,她有种失怙的ton。初雪往往让人喜悦,但这雪下得不是时候,雪花是传递噩耗的信使。

“悦昌的事儿一定够您忙的吧。”她说,嗓子有点Gan。

立云嗐了一声,说其实也没多big变化,本来柏涛就不怎么管生意,只是赵家的事他也得帮忙张罗,加上结婚前的杂事也多,所以确实有点累。

连翘哦了一声,待ce夫跑过一个街ko,这才雷击般反应过来。

她惊得说不出话,看着他。

立云嘴边带着淡淡的笑,也许是强装的笑,他看着前方,没继续说下去,她一直盯着他,要不看着他,只怕会断了气。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您刚才说结婚,谁,谁结婚?我听错了吧?”

立云道:“就当听错了吧。”

她的声音在抖,肩膀也在抖,是天太冷了:“是您要结婚了吗?”

他点点头。

“邱师傅,邱……邱师傅。”她语无nun次,平r里向来喜怒不形的脸庞,这一次写满了伤心。

立云心下不忍,转过了脸去:“你瞧,吓着你了吧,非要我说,是,怪我没早些跟你说,其实……”

其实他不敢跟她说吧,是怕打击到她。但他还是这么狠,还是打击到她了。

“是跟哪家的姑娘,我认识吗?”

“是九如。”

她脸上的惊笑,简直可以称为惨笑,嘴角都在cou搐,立云十分不忍,但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安we她。他没有撒谎。娶九如是赵太太明示的,更是九如自个儿无数次暗示的,他接So了,这是成家立业最好的选择,悦昌毕竟是赵家的。

两人一路沉默,q状难堪,总得说点儿什么。立云嘴cun动了动,似要开ko,连翘将身边包袱拿到膝盖上打开,指着里面那件袍子:“邱师傅,这是我给你做的衣服,料子很好,就当是给你新婚的礼物吧。我们q同兄妹,你不要见外。”

忽然便想到那些去探病的客人,多半也是为去道喜的,既然都道喜了,那喜事就是早就公之于众了,而她是最后知道的那单独的一个。

攒了工钱买的衣料,一针一线细细缝制,却是送晚了,雪花像飞蛾,在睫毛上捣着乱,她的眼睛模糊了,只能拼命睁big,她想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立云接过衣服,低声道:“怎么会见外,多谢你。”

她没再吭声,呼吸渐渐急促起来,一会儿又试图站起来,似去拿什么东西,可又想起这不是她的地方,这人力ce上,有什么好拿的呢?她又能要什么呢?所以她低头看着手,她的手抖得厉害,她恨这双手。她坐不住了,让ce夫停下,自己下了ce,快步往前走。

“连翘!”

其实他有些惊慌失措,有点想逃,因为他看到她哭了。他以为她是个不会哭的人,可看到她哭,他的心很慌,又有点害怕,也不知道怕什么,只有些狠心地想赶紧结束这尴尬的场面。但他追上了去,说:“你何苦!”

“邱师傅,我想不到你会定亲,我确实是被吓着了。”连翘说,声音里带着哭腔,嘴角却仍在挤出笑来,“不过没什么,我真的没什么。我a,活该!”

立云颓然叹了ko气:“你别这样。”

连翘使劲儿摇头,泪水一颗颗滚下来,她又哭又笑似的说:“我现在好后悔a,真的,邱师傅,我后悔死了。”

“后悔什么?”他的声音仍是那么和气温柔。

“早知道就早些给你这件衣服,现在……晚了。”

“你要给我,随时都可以,哪里会晚。”

“是a,不晚。”她喃喃道,吸了ko气,就像想通了什么,big声道,“我不会求人,尤其不会求男人。哪怕Gan粗活,挨打挨饿,哪怕冻死在big街上,也没想过卖身,没想过从男人那儿讨钱花……我没想过去讨好谨王爷,没有歪念头。邱师傅,我喜欢您,这没什么害臊不敢说的,我知道您打心底里是嫌弃我,我不愿您再多嫌我一点儿。这些r子,有小半年了,咱们没见面,可我想您,跟害相思病似的想您,也仅仅是想想,绝不会来找您的,因为……因为我太矫q,我怕害臊!那么想见您,却从不跟您说,也不来找您,实在挨不过去了,就在脑子里把咱们俩相处的那些事儿在心里过一遍,一遍不够就再顺一遍。对我来说,您就是那开cun的好天儿,有花,有柳树,只要它们在,我就要拼了命地珍重着,但……现在,要说我没了这些个东西,也能活下去,所以我没事,邱师傅,我没事。”

他万分不安,“坠石崩云”地惊,她把心都剖开给他了,但他甚至品尝不到令他振奋的东西,像个Yang鱼的人突然得了一条big鱼,本来只要小鱼就行了,没有Yangbig鱼的池塘,所以big鱼来了,只能要么把鱼给片了、剁了、分解了,或者把它放了。Yang鱼的向往有一条big鱼,但big鱼朝他游过来了,他觉得骇然。

连翘摆摆手,表q又是羞耻,又是决绝,这些话,此刻不说,这辈子怕也是没机会再说。眼泪在她眼圈儿里打着转儿,但她硬是忍住没让那晶莹的东西滚落下来,她微微仰起头,尖尖的白下巴在阳光下泛着柔光。立云看着她,一句话也没说,两人就那么静静地凝望着彼此,过了许久,立云说:“我从来没有嫌过你,我……我也动过心思,有过念头,但我认了命,因为我知道我们可以当朋友,当兄妹,就是当不了夫妻,我们没法过在一起。”

“为什么就这样断定?”

“夫妻就是夫妻,可我和你在一块儿,会总觉得你是个对手。我配不上你。”

她双腿都是软的,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了,只剩下脑子还勉强在动,他说他配不上她,因为她手艺比他好?可九如呢?九如是个女学生a,九如是掌柜千金。他配得上九如吗?

不,连翘摇着头,不是配得上配不上的问题,是他根本就不爱她。他曾经怜悯过她,或许有过一丝爱怜在里头,但那不是爱,而她自己,因着那该死的xin子,也把一点点让他爱自己的机会给掐灭了。更可怕的是,她或许也不曾真正爱过他。他们都爱自己。

她这才哭了,像个幼稚的、蠢兮兮的小女孩子,像脱掉了一层壳,将疼ton暴露出来,连看着她的人都ton了。

立云说,对不住。她摇头,不停擦泪,可眼泪就是止不住。没事,我没事,她说。

立云苦笑道:“我对不住你,我会有我的报应的,我知道。”

连翘说:“不,邱师傅,我认命,我们的命是不一样的,我现在这样,跟您没关系。您放心,以后我还会这么哭的,但是没关系。邱师傅,我不会忘了你,但是,我会忘了你的。”

这样颠三倒四的话,他在很久很久后才会真正懂得,现在只是以为她被伤得太狠,说的是胡话。

暮s袭来,雪让市音变弱,屋内点上灯,窗外天光却仍亮着,如此就有点不辨晨昏。柏涛气s看着倒好,就是人缩了一圈,他让连翘单独留下说话,注意到她红肿的眼睛,big概知道缘由,所以脸上的表q有点儿歉疚。

柏涛说:“连翘……”

可能也不知道如何说下去吧,要jao代什么话,无从jao代,嘱咐什么呢,也好像没什么,只是担心这个xin格古怪的孤女以后将如何生活。连翘也没办法跟他说虚假的客T话,说那些过两天又会硬硬朗朗之类的,她只道:“您该早让我过来,好歹能帮忙Gan点儿活儿。”

柏涛觉得这话或许另有所指:莫非是说来给九如的亲事帮忙?便更尴尬了,连翘其实并不是那个意思,但也意识到,所以两人默了一阵。

彼此心照,索xin就不再回避。连翘说:“我回去好好想想,得给九如妹妹预备一份好礼。”

“别破费,是个心意就行。”

越发铁板钉钉的事实了,连翘不认也得认,真的是没退路了。她en了一声,说:“我过两天再来一趟。”

柏涛说:“丫头,伯伯对不住你,没把你的归宿安排好。”

连翘摇头:“赵伯伯,遇到您和邱师傅,是我天big的福气。”

“有些话你现在不一定能明白,但伯伯今天趁还能说出来,就说来劝劝你吧,你且听听,” 柏涛说,“立而不倚,和而不同,这是君子之jao。可是夫妻之间,这却不一定行得通。你和立云,钟鼎山林,各有秉xin,原该各有所成,各行其是,合在一起,只怕两人都废了。现在这q状,我为你们觉得可惜,但暗地里又觉得这未必不是一件幸事。”

她表q是钝的,是的,也许将来才会明白吧。

“伯伯的r子不多了,这几天把该见的朋友都见了,你,我是放心不下,又放心。放心不下,是因为你xin子硬烈,不肯屈就逢迎;放心呢,也是因为你这xin子,一个人若图的就是自个儿心里的志愿,有这xin子,倒能持久。”

连翘喃喃道:“您说我心里有志愿,我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志愿。”

柏涛枯槁的眼中闪过一点儿光,是过往年岁的返照。他们这一行,时间是最公正不倚的,名噪一时的被扔掉,被扔掉的又被拾起来,被低估的又总会被放回原位。学艺的时候就知道,匠师不被人尊重,哪怕久远以前有“墨家”,定出各项法式,传经布道似的传下去,最终也图个有人听话就好。师兄弟们,也有做画师的,连署名的资格也没有,和人合绘,留名的是那些或出名或无名的文士墨客,或者士绅官僚。做首饰的匠人,好歹还能刻个款,算是留名了,这就够了吗?也有许多人不知足,觉得不够。眼前这女孩子是其中之一,难得这份不知足。

念及此,喉咙痒起来,猛咳了一下,待平息下来,说:“给不了你什么好建议,只想起苏东坡的话:‘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为s,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你有心,不妨将所经之事所看之物,收在眼目心脑之中,再外化出来。知者创物,是有识者创造典式;巧者述之,是有技者将其实现。遵循旧法的人没有错,打破旧法的人也没有错。人生如梦,天工开物。立云没想通的,你要想通,想通了,就不会计较了。”

这番浮泛的说辞,心虚得打脸。一边是九如和立云,柏涛让他们走的是安稳不出差错的路;一边是连翘,他把这番话给了她,让她去走什么路?柏涛显然高看了连翘,或者Gan脆把她当作了傻子、痴人,但他说的是心里话,说这番话或许比给她安排一种生活更管用。

连翘是揣着沉甸甸的“想不通”走的,立云要给她叫ce,她没让,说下雪天走走路也好——其实是落荒而逃。

满天飞雪,不如说是急坠的桃花,无边无际撒下来,绘出梦碎的画样。她一路走着,心乱如麻,天很快黑下来,浓云散去,街头灯火映照雪光,四处都是亮堂堂的。走到后海河边儿,听到有人吹唢呐,凌乱高昂的音调,谈不上什么曲子,完全没有腔调,可是无比清澈,比雪和月光还清澈,她闻声而去,见那吹唢的竟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女孩背后是冰厂刚搭的工棚,光从棚里透出来,纤小的身影在雪地上微微晃动,或许是个工人的女儿,衣着极是寒素。女孩一双big眼睛灯光映照下显得很亮,竟有点泪盈盈,可那张红红的小脸上没流露出喜怒,她只是忘我地吹着唢呐,那么瘦弱,力气却不小。连翘站在一旁静静听了许久,脑子里是空空的,竟暂时忘记了寒冷,也忘记了许多事q。女孩终于停下来,舒了几ko气,一双big眼睛亮闪闪的,回工棚的时候才发现有人在看她,是个陌生的姑娘,高瘦,表q忧郁,她本都已经快进去,又踏了半步出来,问道:“你冷吗?是没东西吃吗?”

连翘不j笑了,这个年纪比她还小的女孩,竟像个big姐姐一样来关心一个陌生人。她摇了摇头,向女孩说了声:“谢谢你!” 缓缓离去。

连翘推开书房的门,玉田见她猛地进来,略有些错愕。

“王爷,要是我把头发留长,您会要我吗?”

玉田沉默,无半分表q。她没有直视他,只是将目光落到他的肩头,他晚上穿的衣服其实和白天并无二致,差别就在于肩头绣的暗花不是盛放而是闭合。

“他们都说我来这王府是要图什么。我除了图王爷,还能图什么?”

他习惯xin地冷笑了一下:“谁说的?”

“所有人。王爷不是这样想的吗?我不是鸟儿,我是人,我是有心的,我现在有心还来得及么王爷?”

玉田修长的剑眉微微一扬,他用手指着外头,说:“滚出去。”

连翘慢慢低下头:“我没地方可去。”

玉田朝她走过去,那双曾纵马扬鞭、拉弓s箭的手,那双曾把玩过珍玩珠宝、绝世名卷的手,那双有力的、修长的、风流的手,那双祸害朝纲、惹来骂名、铁一样的手,这双手紧紧攥住了连翘的胳膊,ton得她双眉蹙起,但她抿着cun,并不反抗。他们对视了许久,她毫不回避他的眼光了,如此big胆,她有什么资格这样看他,毫无尊卑之分,赤ll的直视?这让他勃然big怒。他拽着她,将她拖到门ko推了出去,big声道:“来人,海三儿,海三儿呢?!”

海三急匆匆从耳房跑出来,手里捧着茶盘,见连翘跌坐在门ko,玉田满脸怒容,暗暗心惊,忙应着过去。

玉田说:“把这疯丫头拉走,我瞧着烦。”

反身进屋,将门关了。

海三瞪着连翘,低声道:“你疯啦?!敢去龇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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